第278章 一入皇天 再无自己

高者闻声，身形一震，抬起目来，却见一个大笠蓑衣的人，正以一双明亮的眼光望着自己。

雨水在两只大笠之间依旧哗哗而下，顺着笠沿流下，成了粗粗的几道水线。

在这身形矮小的蓑笠人身后尺许之地，那使金棍的高大之敌的身体柱在那根黄金之棍上，可他芭头大的大头，已飞在一丈开外，压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被压的人，正是那个使鞭的敌手。

但这使鞭敌手的一根虎眼竹节鞭，已然撒手，抛在一边。

身形矮小的蓑笠人放开高者的手，点头赞许道：“好，宁死不落敌手，你已做到了。”

——原来在那使金棍者使出那招“梅花点穴”时，一道剑光闪过，却是那赶来的矮者以剑宗无敌天下的“击剑术”击出手中之剑，飞剑割去那使金棍者的首级！

那矮者随后以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一纵而至，夺下金棍，支住那使金棍者仆倒的高大身躯，拦在了含愤撞出的高者面前，眼明手快，以蛇形刁手拆解了高者的“虎爪锁喉手”，救了高者一命。

那使金棍者的首级，那颗芭头大的头颅被飞剑割断飞出，无巧不巧，正好飞撞向被矮者飞剑割头的一幕看呆了的使鞭敌人，附在剑上的那股沛然莫御的内劲真力，传到那颗被剑割飞的首级上，撞在这看呆了丧魂落魄的使鞭之敌身上，顿将这使鞭之敌撞倒在地。大力相撞之下，这使鞭之敌的手竟把握不住铁鞭，把铁鞭给震飞出去。

这一切，说来话长，发生，却只是在一瞬之间。

一瞬之间，就成如此结局！

矮者蓑笠客还剑入匣，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高者顾不上拔出身上所中刀剑，转向矮者看去。

却见矮者蓑笠客以一脚踏在那使鞭之敌的胸上，低声问道：“你们，是宫中哪个公公手下？杨公公、袁公公、还是高公公？”

那使鞭之敌哆嗦着道：“是，是杨公公……”

他话未及说完，矮者蓑笠客一声冷哼，以脚尖在他咽喉上倏地一点，业已“点”炸他的咽喉。

那使鞭之敌喉结已碎，血汩汩流出，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活不成了。

矮者蓑笠客道：“是宫中杨思勖手下。那么，那使金棍者定是杨思勖手下的第一高手、爱与杨思勖一起吃人心的‘金棍天魔’叱利沙了。”

叱利沙本是西域铁勒部落中的斛薛人，因天生神力、剽猛悍勇而被杨思勖收用，被称为杨府第一高手。杨思勖在宫中职权在高力士之上，官高权重，为人刚猛凶残，而对皇帝极为忠诚。当年皇帝李隆基宫中政变，所可依仗者，是四大金刚：精于骑射有绝世武艺的李宜德，性识明悟、神箭无双、剑术一流的高丽人王毛仲，绝对忠诚而为人刚猛凶残的杨思勖和寡言谨严而机深谋沉内功深厚的高力士。当年李隆基从潞州别驾任上还长安后，以王毛仲、李宜德执弓矢为翼，由杨思勖开路，高力士殿后，以防不测。李隆基登上帝位后，重用王毛仲，厚待杨思勖。杨思勖爱吃人心，李隆基暗嘱长安万年县与刑部，凡至秋决，有犯人被处极刑，允许杨思勖先去挑人，挑中后由刽子手行刑时，剖其心胆献杨思勖。杨思勖派去取犯人心胆者，即爱将叱利沙。据杨府中看到者说，叱利沙与杨思勖以人心胆下酒，“对饮谈笑，视若无事”。连黑道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闻杨思勖、叱利沙之名也不由要生股栗之意。

不想这吃人凶魔，杨府第一高手，竟死于这三峡风雨荒野之地！

矮者蓑笠客将金棍取下，把那使鞭之敌、使刀剑之敌的头颅一一砸碎，在场中游走一遍，凡有受伤未死者，也全补上一棍，结果性命。然后拔剑将金棍截成数段，剥下一个敌人的衣服打作一个包袱，想了一想，从中取出一截最短的，丢在高者面前道：“你远离这里，觅一荒山僻野之地静心养伤。三年之内，不必回原住之地。这截金棍，可零碎截下兑换银两，够你在小地方安身立命了。武功没有复元，不必出来。武功若复元，按‘皇天’规矩，到所在地方老君庙作本门标记，若到用你之日，自有人会与你联系的。其他，不用我教你，你自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高者应道：“是。”

矮者撮口一啸，雨帘里一道白光飞来，却是那头白鹰。白鹰落到高者肩上。

矮者将鹰捉过，在鹰头上拍了两拍，取出鹰爪套把鹰爪护住，架鹰在肩，边从革囊中取出一团包着的荷叶，打开荷叶，是生的兔肉。矮者边撕了生兔肉喂鹰，边道：“这头白鹰极为招眼，我把它带走。你由此西行三里路，那里有一个鸡毛小店，店前有一挂车，你只管上车坐，车上自有人为你疗伤，并把你送到小峰悬棺山头的。到了山头后，你自己下山走吧。一路之上，什么也不用说，这是规矩。”

高者应道：“是。”

矮者喂了鹰两条兔肉，把荷包重包好放入革囊，拍拍手，将双手伸出去，让雨水冲去手上兔肉血水，然后在包袱皮上擦了擦手，提起包袱，大踏步地向雨中走去。

高者看着矮者将要走入林中，不由叫了声：“喂，等等。”

那矮者闻声，停下步，并不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高者目中露出恭敬之意，望着矮者问：“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矮者闻言，径自向前走去，只把声音留下来：

“和你一样，一入‘皇天’，再无自己名字。”

那声音还在雨中荒野回荡，但那人影在雨中林里闪了几闪，已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