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里，香茗袅袅。
老太太双手捂着暖炉，神情无悲也无喜。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那少年淡然而笃定的言辞，她满是震撼。
“我不是狂妄自负。”
“也不敢不敬官家。”
“只是这偌大的天下，竟没有人知道，自庆历新政失败，当今官家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但我知道。”
“祖母，您应该明白，有时候，能不能给不重要，仅仅是知道就足够了。”
“您不妨坐在这里好好看。”
“一年，最多两年时间。”
“那时，您再看如今的荣家、邕王府……又算得了什么。”
……
很长时间以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她身边的房嬷嬷，终于忍不住轻唤一声。
“老夫人？”
老太太这才回神。
她抽回双手，勉强笑道：“小公爷走了？”
“可不走了。”
“有一阵了。”
房嬷嬷眼见老太太似乎是要下塌，忙伸手搀着她的双臂。
“也不知道他和老夫人说了什么。”
“竟让您如此入神。”
老太太喟然一叹，只是涩声道：“现在的孩子，真是一个个不叫人省心。”
房嬷嬷等她站稳。
又去一旁倒了杯茶水。
“要么都说儿孙是讨债的鬼？”
“不过……老夫人也不必过分忧思，不是有句老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太太抿了口茶水，颇显无奈。
“哪有这么简单……”
她话锋一转。
“对了，我和小公爷说话期间，明丫头来过没有？”
房嬷嬷直接摇头。
“不曾。”
“一放学就回了房，倒是一直没有出来。”
这话让老太太哑然失笑。
她没好气道：“给我惹了这么一大摊事……她倒是躲的干净。”
“去，把她叫来。”
“我有话问她。”
房嬷嬷顺势也就给一旁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
不多时。
换了一身粉绿长裙的明兰很快到来。
她一进门便喜笑颜开的扑到老太太身边，抱着她的手臂。
“祖母，明儿想您了。”
“刚做完功课，想着过来，您就发话了……是不是您也想明儿想的要命？”
老太太一阵开怀。
这些年，她对这丫头的撒娇卖萌是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了。
尽管她心里明白，明兰是故意逗她欢心，但她就吃她这一套。
只不过，今日事大，她也没功夫和她插科打诨。
她笑骂道：“少来这套。”
“祖母问你。”
“今日在书塾，那小公爷跟你说了什么？”
“或者说，你跟他说了什么？”
明兰一双璀璨眸子不停忽闪，显得十分俏皮，十分无辜。
“没有呀。”
“我和他能有什么话……”
说到这里，也许是察觉到了老太太的神色，也许是终究心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蚊子一样。
她讷讷低头，只能坦白。
“我……我都说了，让他别来打搅，他偏不听，我……”
“我也是没办法。”
老太太不动声色。
“你为何不让他来？”
“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还是你看出了什么？”
明兰的眼神飘忽不定，躲躲闪闪。
“他倒是没说什么。”
“就……就……”
就了半天，也就不出一句话来。
老太太再次叹息。
哪里还能不明白。
正是明兰看出了小公爷今日前来的意图，所以才尝试阻止。
“这么看的话。”
“那小公爷倒也知道分寸，至少没有在明兰面前信誓旦旦。”
“这是好事，他是为明丫头着想。”
老太太对齐衡的观感再次上升。
但同时。
她也愈发心疼明兰。
“难为这丫头了，小小年纪，便懂得克制，对于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纵然喜欢，也会保持距离。”
“而且为了不使她费心，更是一再远离。”
“实在是……殊为不易。”
……
她拉着明兰，又重新坐回了软塌。
心疼归心疼。
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清楚。
她沉吟道：“你跟祖母好好说说，那小公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明兰眼神惊慌。
这是老太太头一次如此郑重其事的和她说起齐衡。
纵然她早有预料，也隐约猜到了齐衡会和老太太说些什么，但在此之前，她未必就没有心存侥幸。
可现在。
确定了。
没有半分侥幸可言了。
要不然，祖母根本不会和她提起这事！
她心中恼怒，脱口便道：“那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蛋！”
说完。
她立马意识到这话很不淑女，很不应该。
她俏脸微红，连忙又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但……但我也不想知道。”
老太太听到这里。
自然听出了明兰的忿忿与不想多说。
可还是那句话，不想说……也得说。
她握着明兰的双手，慈祥而认真。
“丫头，祖母知道你是想躲着他，推开他。”
“老实说。”
“之前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只想着，他慢慢就会淡了。”
“但现在不成。”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我们光靠躲，又哪里躲得过去？”
兹事体大。
明兰也很快认真下来。
她动人的脸庞渐渐凝重，双眼明亮，平静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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