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极好的，家世人品、学识样貌，万中无一。”
“可他太好了，好的不真实，就像画里的人一样。”
明兰静静阐述。
没有感性，只有理性。
“不过，人无完人，他再好，也掩饰不了他性格中的缺点。”
“他一生顺遂，从小长在蜜罐里，幸福圆满，却不知，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顺遂圆满？”
“他胸无城府，口无遮拦，以为这是率性坦诚，却不知，率性坦诚本就是把双刃剑，既伤人，也伤己。”
“他坚韧执着，但竟不知，执着若是用错了方向，那其实就是懵懂无措。”
“他以为世间事，他用了心，努了力，便能事事如愿，但世间事……不如愿者本就十之八九。”
“他……”
老太太起初只是听着。
但越听，越不对劲。
胸无城府，口无遮拦？
这说的真是她刚刚见过的齐小公爷？
他若无城府，胸中怎会有那等谋划？
他若无遮拦，又怎会对她再三缄口？
还有。
明兰口中的齐衡，分明是个天真烂漫的权贵公子。
可她看到的齐衡……无论是胸中气魄，又或者是纵横捭阖，跟天真烂漫又哪有半分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女，竟在那小公爷身上看走了眼？
她觉得不会。
她相信明兰的眼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那位齐小公爷……多半是跟明兰一样，也在藏拙！
这俩人一模一样。
人前无害，人后谋算。
……
“总之，小公爷人是很好，但由于他的出身，他的经历，导致他不知人间苦难，人心险恶。”
“他这样的人，好则好矣，却是明兰最怕的。”
盛明兰前前后后，巨细无遗的将齐衡剖析了一遍。
她说的都是实话。
之前的齐衡，对她来说，原本就是负担大过惊喜。
老太太没有说话。
结合明兰的看法，再加上她刚才和齐衡的一番谈话，她对齐衡已然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那不是个信口开河，夸夸其谈的少年。”
她心中略定。
凝视着明兰的双眼，她忽然问道：“你喜欢他么？”
这个问题……岂止是措手不及！
明兰死活都不会想到，她的祖母居然如此直白，如此不加以掩饰的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眼中的慌乱怎么也无法掩饰。
她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心底叹息。
“不用问了。”
“答案很明显了。”
“如果不喜欢，她怎会对他如此了解？”
“如果不喜欢，他的好，他的不好，她又怎会如数家珍？”
“就连她遍数齐衡的那些缺点……又有哪一个不是先赞后叹？”
“她说她怕他，却是因为他太好，而非不喜欢。”
这世间，既有少年慕艾，便当然也有少女怀春。
齐衡那样的少年郎……本就让人难以拒绝。
老太太张了张口，便要说话。
不曾想。
镇定下来的明兰突然笑了。
她坦然道：“祖母，您问的这个话，好没道理。”
“明兰也喜欢春天，可春天留的住么？”
“明兰还喜欢星星月亮，可星星月亮能被我摘下来么？”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总不能都想着占为己有。”
老太太顿时哑然。
知道明兰懂事，哪能想到，她居然如此懂事！
但同时，她又莫名悲凉。
她的明丫头……才多大啊？
她这样的小小年纪，本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华，却被硬生生逼的不得不懂事！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悲哀吗？
这世间，又还有什么事能比明明喜欢，却不得不远离，要更让人揪心？
再看看隔壁的如兰，墨兰。
一个有出身，飞扬跋扈。
一个有父母，骄纵体面。
可她的明丫头呢？
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能靠她自己，挣扎隐忍！
这一刻。
老太太忽然就很想把齐衡说的那些话，统统都告诉明兰。
让她知道，那位齐小公爷处心积虑，自有打算。
让她知道，那位齐小公爷胸有沟壑，值得一信。
但……她不能说。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明兰任何一点点的念想，希望。
她活了大半辈子。
饱经苦难。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失望不可怕，先给了希望，再狠狠碾碎这希望，那才是最可怕。
……
老太太悲从心来，不由得便将明兰抱在怀中。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但明兰何其聪明，她又怎会体会不到祖母的难过？
她扬起小脸，笑靥如花。
“祖母，明儿不苦。”
“有祖母疼，明儿最幸福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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