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一只脚迈出门外时又顿住了。
面孔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朱常洛,你算计咱家!”
他本想去把自己的推测,以及朱常洛拜托他办事的经过禀告皇帝,撇清和朱常洛的关系。
可就当他要付之行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被朱常洛迁入这个旋涡中了。
根本脱不了身!
纵使他告密,也不能洗脱他在这件事情中的嫌疑。
独爱郑贵妃一人的陛下,盛怒之下,会不会株连所有牵连此事的人呢?
很有可能!
相反,朱常洛毕竟是皇子,身上毕竟和陛下留着一样的血,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彼时他们这些被牵连的人,恐怕才是最悲惨的。
“朱常洛你好算计,好算计!你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你才肆无忌惮的让我去办,你知道我不会,也不敢出卖你!”
“好一个长皇子,好手段!”
“有如此手段,这皇位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我魏忠贤就豪赌一把!就赌你朱常洛最终能问鼎九五至尊!”
魏忠贤短暂的恐慌、愤怒之后,赌徒心理占据了上风。
“必须清理掉朱常洛去军中的一切痕迹,锦衣卫那边不知道,只有我身边的那个心腹,他死了,谁都不会知道,一个叫朱恪的人就是朱常洛,去了北边军中效力!”
说到这里,魏忠贤的脸色不由变了变。
“朱常洛是不是也算计到了,我会帮他掩盖一切!”魏忠贤的眼底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
延禧宫。
朱翊钧赶来不久,李太后也在王皇后和长皇子朱常洛的伴读王安陪同下赶来。
适才还在朱翊钧怀中哭诉的郑贵妃这会儿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哭着诉苦:“母后,圣上,长皇子常洛他不尊长辈,还要弑杀臣妾,你们要给臣妾做主。”
“来人,通知负责封城搜检孽子的御林军和三大营将士,若是发现孽子,敢于反抗,就地格杀勿论!”朱翊钧愤怒追加命令。
他被延禧宫的惨像给震惊了。
那孽子怎敢!将来是不是还敢弑父呢!
“慢着!”李太后坐在软榻上,冷着脸制止住要去传达命令的御林军将领。
然后扭头看着朱翊钧:“皇帝,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算是要杀哀家的长孙,也要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母后……”
“王安,所有当时在场的宫娥太监全都找回来了吗?”
王安连忙小声答道:“禀太后,已经悉数找到,现在正在外面候着。”
“分开审问,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哀家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奴才遵命!”
哭泣声,哀嚎声随即不时的从外面传来。
不久后,王安拿着一叠审问卷宗走了进来。
双手捧着卷宗来到太后面前:“太后,已经问清楚了,请太后过目。”
“你来说给大家听听。”
“是。”
“事情起因是恭妃娘娘的景仁宫没有过冬木炭,长皇子前来讨要,长皇子对贵妃娘娘说,他无意争储,同时告诉贵妃娘娘,只要四皇子好好努力学习,德才兼备,一定能为外廷的大人们支持,长皇子只是想和恭妃娘娘平平安安的。”
“然后贵妃娘娘……”
“长皇子愤而动手。”
“据贵妃娘娘寝宫侍女招供,长皇子在寝宫内,并没有对贵妃娘娘动杀意,只是让郑大人掌掴贵妃娘娘,劫掠了陛下赏赐给贵妃娘娘的珍宝离开。”
“期间,长皇子曾大不敬质问过陛下。”王安说着,看了眼朱翊钧不敢继续往下说。
李太后皱了皱眉,命令道:“继续说,听一听长皇子质问皇帝什么了!竟然敢儿子质问父亲!”
“父皇何以生而不养,太祖洪武皇帝不过一放牛娃布衣出身,父皇何以轻视厌恶宫人出身的母亲,即嫌弃母亲出身,当初何以宠幸,如今让母亲备受折磨,哭瞎双眼!”
朱翊钧听着脸色不由变红。
李太后狠狠瞪了眼儿子,然后质问皇后王喜姐:“皇后,你是后宫之主,你就是这么一碗水端平的吗!”
“母后,臣妾有错,请母后责罚。”王皇后没有辩驳,立即承认并且请罪。
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后这是给皇帝留面子,王皇后是替皇帝背黑锅,好让皇帝有台阶下。
毕竟谁都知道,因皇帝独宠郑氏,这后宫主事的一直都是郑氏。
朱翊钧面皮火辣辣的,连忙请罪:“母后,儿臣也有错。”
“你当然有错了!”李太后对这个儿子是及溺爱又无奈。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哀家的长孙,多年受到不公待遇,即便如此,他这一次所求只是为其母争取一点过冬的木炭。”
“并且言明自己无意争储,善意提醒只要四皇子德才兼备,一样能够得到外廷的支持,可郑氏认为这是在嘲讽四皇子。”
“长皇子多年的压抑悲愤爆发,才会犯错,饶是如此,这孩子也始终记得郑氏是长辈,没有把刀子对准郑氏。”
“赵大人,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
在场的无一不是老狐狸。
太后的话,其实就是给此事定调。
长皇子虽有错,却事出有因,没有违反孝悌纲常。
“禀太后,贵妃娘娘寝宫的奴才们对长皇子不尊,长皇子怒而动手,是事出有因。”
“长皇子为母奔波,可见长皇子一番孝悌之心。”
郑氏抬头,不甘的看着丈夫朱翊钧。
朱翊钧这会儿也不能说什么。
这就是朱常洛之前在宫门外所做一切的目的。
而他故意挑起郑氏的怒火,在旁观者眼中,与郑氏的感觉完全不同,是长皇子朱常洛被逼无奈之下,一种认输表态,只是长皇子的话被郑氏给误会了。
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在朱常洛的算计之中。
“皇帝,找到哀家的长孙,把他安全带回来,至于惩处,就让他跟着哀家身边,罚他面壁思过一年如何。”
朱翊钧早已经被朱常洛那几个反问问的心生愧疚,加上太后发话,他就更不好反对,恭敬道:“一切依照母后的安排。”
“那好,赵大人你们外廷去做寻找常洛,一定要找到常洛那孩子!还有此事止于皇宫,不得伸张,外面如果传的沸沸扬扬,哀家绝不轻饶!”
“遵旨!”
“哀家可怜的长孙,没想到连逃出宫的钱财,都要靠抢!”
哼!
太后微微冷哼,瞪了眼郑氏,郑氏如遭雷击,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倒好像朱常洛受了天大委屈!
“陛下,你和哀家去看一看恭妃。”
“儿臣遵旨。”
从延禧宫出来,次辅沈一贯与首辅赵志皋结伴而行。
低声说道:“汝迈兄,万一找不到长皇子怎么办?而且,长皇子的手段,似乎有些……我们推长皇子继承皇位,对天下,对百姓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赵志皋心中一惊。
看了眼沈一贯,然后扭头看身后跟着的同僚,只见众人全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他心中如遭雷击般震惊。
出大事了!
长皇子露出的锋芒,似乎让有些同僚动摇了!
还有沈一贯那句长皇子找不到怎么办?
怎么可能找不到,除非不想找!
除非有人让长皇子从民间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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