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策马

看了日子，我与令壬的宴期定在八月二十，目今尚有两个月，一来梅氏意在庄重操办，少不得诸多安排，二来也是借此让令壬与我好生休养。每日里我不过和妍霞、茉裁二人厢房内谈天，做些针线，或者提笔练字，倒是惬意悠闲。贾翎那边暂时也无大动作，令壬每日也不过例行公事，操练兵马。我们两人长日相对，仿佛神仙眷侣，他对我柔情缱绻，与往日大不相同。

一日用过晚膳，令壬在我厢房内趁丫头们都出去了，悄悄于我耳畔说道：“岚儿，我带你去城外策马。”

策马？听着的确是比成日的穿针引线有意趣多了，我来了兴致，忙命妍霞替我找出轻便的衣裳来。进来的却是茉裁。

“妍霞姐姐去夫人那领月度费用去了，去了有些时辰了，想是和碧雯姐姐一道叙旧呢。”

我有些狐疑，妍霞向来稳重，近几日我见她总是神思困倦，心不在焉的模样，莫不是有了心事。也罢，等回来再细细问她吧。茉裁给我找来一件天青色罩衫，水粉湘裙，只是简单绾了个发髻，并无首饰，秀丽但不觉繁复。

令壬依旧是寻常装扮，不过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才发现腰际多了一个黑曜金边香囊，煞是灵巧。他见我盯着那香囊，便解下来让我细细把玩。这香倒有些奇异，虽是清冷如松上寒露，幽然如山间之雾霭，但非拒人于千里的气息。同时，我又发觉它有些熟悉。

“我本找了城中制香第一人的陈老伯研究了近一月的，为的是制出一种同岚儿相似的味道来，奈何岚儿的味道太过独特，如何也调不出九成相似的香囊来。后来也是机缘，偶然听见一僧人唱‘巧手制成香，堪破机缘人’，那僧人扔给我这个香囊，大唱‘粉捻珊瑚珠，灰飞相思局’就撒手而去。我因梦中一遭，对僧道佛缘也是渐渐有悟，又因此香与岚儿气息如此相近，这才留下了。”

我也听得呆了，这还真是奇，且不说能制得此香，僧人出现的时机，吟唱的箴言，无不引人遐思。若非令壬提醒，我都要忘了策马的正事，忙笑着出发。

是夜，月薄云疏，星耀朗朗，离了灯火万家的温陵城，我们二人信步踱至初见的林子，早有林初旗牵着两匹骏马等候。令壬命林初旗回府即可，我正欲上马，令壬制止我说：“岚儿且慢，我们还要等人同行。”

“何人？将军怎么现今才告知我？”

正想嗔怪令壬，就听见不远处一个洪亮的男子声音：“令将军岚姑娘久等，我二人来迟了。”

我顺着这声音找去，就看见一少年并一婉婉女子翩然而来，少年衣着虽刻意简朴，不曾加任何纹饰，但眉宇轩昂，目光炯炯，粉唇两瓣，加上面色白皙，必然是王公子弟，书生一枚。再看他身边的女子更是天上仙人，水中洛神一般。柳眉似蹙，眼眸含忧，鹅蛋脸庞，朱唇一点，乌发如瀑。身姿绰约如月下杨柳，气韵姣姣若寒宫娇娥。她亦是一副寻常女子装扮，素色裙衫，却难掩其光华。

我不觉看呆了这一双璧人，世间竟有这样一双人物，且那男子举止翩翩，事事都护着身旁的女子，无论何时望着她，眼神中也总是笑意盈盈。

那女子挽着少年，信步走近我和令壬，点头致意，开口说道：“早听君上夸奖令将军府上有一位才智过人的岚姑娘，如今见了，才知岚姑娘颜色亦是举世无双。如今见了，真希望和岚姑娘成姊妹日日长相见才好。”

令壬忙向我介绍：“岚儿，这是君上与温美人，我之所以不曾告知你，就是因为人多口杂，恐生不虞。”

我点头，向君上和温美人行了礼。

先君病逝，如今君上乃昔日太子，名赵颐，因前朝党羽遍布，朝政晦暗，赵颐有心改革而困难重重。放眼文武，只有令壬、开国功臣白钧一脉、谏臣魏汶政鼎力支持清政而已。

赵颐对我说道：“岚姑娘想必好奇为何此次我与温美人亦同令将军一道来此林。岚姑娘跟随令将军多时，想来也知晓如今朝堂混沌，我欲与令将军策划一事变，虽凶险万分，但非如此，国事不能一改腐化之风，百姓亦难脱愁苦之海。”

他顿了顿，接着说到：“温美人本是西藩王进献，太后多思，殿内尽是眼线，且后宫早有不满我专宠的议论，本王总担忧温美人安危，故欲请岚姑娘入宫小住，待前朝事定，太后势力消解，届时岚姑娘便可回令府。如此，既可让令将军无后顾之忧，亦是为本王了却一桩事。”

我观察形势，令壬早知晓了赵颐的安排，此次带我出来，无非通知而已。何况君君臣臣之间，我也别无他法。只好浅笑行礼称是。

“岚姑娘聪慧，有岚姑娘在宫中相伴美人，本王极安。后日我会下一道谕诏，封令府义妹令岚为女官入宫，一应物什本王都会命内务府精心准备，岚姑娘大可放心。”说着，他便扶着温美人上马。

我与令壬亦是一道上马，林中寂寂，人语如蚊，我四人商议事变细节计划，不觉竟到了天晓，最后我同令壬目送赵颐、温美人徐徐回宫，他们单薄的身影之上，是飞耸入云的城，和一个国家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