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梦醒

我抱着孙完栎，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透过层层衣物的他的体温让我的左脸顿感温暖。最奇怪的是，我无法抗拒他独特的气味，那种与我相近的深海的气息，幽邃而寂寂，没错，我丝毫无法抗拒。他似乎同我有相同的感觉，身体先是僵直了一瞬，接着便柔软下来，仿佛想让我陷进他的身体里。

我抬眸，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却撞上他同样带着迷惑的眼神。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我才低下眼去，回想起此刻的重要之事，是救令壬，但心中早已暗暗决定必然要查明孙完栎的来历。

还未及我开口，就听到孙完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你。”

他必然知道这种种一切，我甚至想弃令壬于一侧而向他细细追问了。

突然，我的腰被推向他，再一次陷入孙完栎宽阔的身躯里。头上的钗翠也因这猛然一动而松开，一席乌发散落。下一秒，他吻了上来，热烈而温柔，包裹着那份熟悉的令我无法抗拒的深海气息，那一瞬间，我回到了没有阳光、没有声音的海域，但我有我的魿，我被毫无保留地爱着。

我闭上眼，迎上他的热烈，紧紧环抱住他的颈，完全地沉醉。也不知过了多久，碧雯的尖叫将我二人唤醒。只见令壬眼眶已经因愤怒涨红，手中抓着剑就要向孙完栎刺来。我也来不及多想，立马护住孙完栎，冰冷的剑立刻刺穿了我的腹部。疼痛立刻蔓延到我的全身，令壬接住我，血气如他，如今却滴下数行泪来，他望着我，说道：“袖瑾，你从未用那样的神情望过我，但我认为你爱我，还妄想杀了他，你就会完全属于我。”

我也含着泪，对他说道：“情情爱爱，最是虚幻，唯有虚幻，才是世间万物恒久之道。将军，苏醒吧！”

令壬听罢，嘴角流出一抹鲜血，抱着我的尸身，投入荷塘里。芙蕖正好，铺满了整个江面，我二人沉下去，只划开一道碧痕，倏而就像一道伤口愈合，万物归于平静。

再次醒来已经在令府我的榻上。一睁眼，便是令壬端着药候在一旁，他见我醒转，忙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轻言问道：“岚姑娘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我无力地摇摇头，问道：“将军何时醒的？不曾想如今却是将军照顾我。”

他也不急着答话，用勺子将药送进我口中，因为药苦，我不禁偏过头不愿再喝。令壬却轻轻用手托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拉回来，笑意不减，“险恶之境岚姑娘都闯过了，还怕这一小碗苦药么？”我拿眼觑他，满是怨怼，心想若不是为了救他，我何苦遭这些磨难，如今又要喝这难以下咽的药，真真是不值。

我有些赌气，干脆抿紧了嘴，又将头偏向一边去了。原以为他会就此放弃，可是他放下药碗，将我搂在怀中，哄孩子似的对我说：“喝了药，才能康健，方能开始操办你我的成亲宴会。”

听到这里，我才又想起原先到令府的目的来。立马来了精神，任由他一口一口给我喂药。他见我听见成亲便来了劲，笑意更深，这才解释起我适才的问题说道：“我前日便醒了，一醒来便看见你躺在身边，面色苍白如纸，母亲和我娓娓说了缘由，原来我此番脱险全仰仗你，原先我还对你的来历有所怀疑，经此一事，不论你原先如何，我已对你情根深种，惟愿此后你我真心相对，共度此生。”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梦中种种令我不解，比起其他来，梅伊谦的嘱托和孙完栎的身份最叫我不解。神思困倦，又睡了六个时辰才缓过来。

待有气力梳洗了，我忙到梅氏那见过诸人，李袖瑾操劳了这些日子，面色是脂粉遮不住的憔悴了，令茵、令薇两姊妹也因着家中的变故沉静了许多，只有梅氏是挂不住的笑容，拉着我就要和她同座。说道：“我的儿，你救了壬儿，就是老身的大恩人，从今以后，老身有的，定有你一份，莫说在令府，便是整个温陵城，也不再叫你受委屈。”说罢就是赏了各色绫罗绸缎，金玉珠钗，满满摆了一屋子。

李袖瑾也上前道：“岚姑娘大恩大德，实是令府之福。宴席的安排我已发下去了，定叫妹妹风光地留在将军身边。”

我见她说这话时虽笑犹悲，料她也知再阻碍不得，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往后生计于她，自然是愈发艰难了。

在梅氏那谈了约莫两柱香时辰，神思也有些乏了，脱身出来却也不着急回房，见天色隐有微雨，水气蒸散，山石草木倒别有一番意趣。只叫研霞撑伞跟着，信步走到荼蘼架那，天然成伞，正是暑天最好的日头。恍惚间，仿佛再次置身桃源隐处的恒恩亭，惊愕绕成的迷雾铺满了那个时辰。还有那忽远忽近的孙完栎，实在是令我遐思不已。

不知从哪送来一阵极清丽的风来，让人想到满池层叠的莲花，又有桃花的艳和草木的冷，这味道······竟是噙香阁的糕点。我不禁四下找寻，就见令壬端着满满一盒果糕站在我身后。我不觉吓了一跳，嗔道：“将军这样噤声，是有意吓我么？”

令壬将果盒放在案上，走到与我并肩回曰：“是岚儿你想得太出神，临水观花的模样太美，才致我不忍打扰。”我听他唤我“岚儿”，不觉愣了一下，登时脸烧起来，连忙抓起身边的一块糕点就往令壬的嘴里塞，他不想我有如此动作，对我使出一招战场上的招式，转眼间我便成了他怀中的俘虏。我真是有羞又恼，羞在竟心跳不止，恼在我平日的聪慧沉着此时完全不见。

所幸令壬立马轻柔地放开我，含笑打趣道：“岚儿以后还偷袭我么？”

我迎上他的眸，气说：“我岂止偷袭，还要常常偷袭！”

他亦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答曰：“这说明岚儿愿时常念着我，我高兴。”

好一招移花接木，也罢，我如今的心思全然在那一盒糕点上了，抓起一块就品尝起来，果然松软绵柔，无愧城中第一的名号。忽又想起若非当初在噙香阁生出变故，自己又何需在那梦中历经波折，真真是喜爱又懊恨。

“白将军适才刚见了我。”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倒勾起我的好奇来。

“战事如何？”

“戒骄戒躁、借势而为、出其不意”这是岚儿赠予白将军的锦囊，此次我军虽然兵力稍逊，但训练优良，以一敌十，白将军先是正面与叛军主力相杀，摆出绝龙阵，但华天谷地势不够开阔，阵只发挥了六成效力，我军折损数万。白将军便想起你的锦囊来，悟出了一招。找了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的士兵挂帅，让叛军误以为我亲自到场，让其内部军心不稳，再则烧其粮草，趁叛军救火之际自高处滚石而下，直将叛军杀到气血全无，献上奇珍异宝退兵而去。不过······

“不过什么？”我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妙。

“不过这奇珍异宝，却是一位美人，现是皇上最宠爱的温美人，传言温美人貌若寒宫仙子，端庄贤淑，吐气如兰，待人极是有礼，连太后对她也是十分中意。”

我心下觉得奇怪，贾翎的退兵有些蹊跷，虽折损大半，但稍作休整并非毫无胜算，他既想得出毒计伤了令壬，不至于一点小计便能让他退兵。更何况这温美人才貌双绝，谨慎到太后都放下戒备，实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