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梦

叶青做梦了，梦很清晰，不过他很认真的看着: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泰格勒大人。”

口齿不清的声音。扎在头顶左右两边的栗色头发与闪闪发光的榛色眼瞳让他认出这个女孩正是蒂塔。

“泰格勒大人，这边。”

蒂塔天真无邪地笑着，抓住叶青的手向前走去。叶青老实地跟在她的身后。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才明白这只是一场梦。现在他的年龄和蒂塔一样。而且现在的是自己是叶青，而不是泰格勒。不过他不打算破坏这个梦。

在漫无边际的田地间的小路上，少年和少女不停地迈着步子。等到回过神时，叶青已经站在了一块田地前。

“泰格勒威尔穆德。”

一个男人向这边走来。是泰格勒的父亲。两年前去世的乌尔斯·沃鲁恩，他叫的也不是自己。

“来耕地吧。”

父亲把手中的锄头递给了泰格勒。

——这么说来，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呢。

记忆中确实有这个事。

在茫然的浮游感中，泰格勒呆呆地想到，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锄头。

记忆中那是十岁的时候。跟着父亲视察的他曾经拿起锄头耕地。本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地干好这份农活，没想到还没过四个半刻钟，他就因为疼痛发出了呻吟。第二天，他的双手都冒起了水泡，蒂塔在他的手上缠满了绷带。

泰格勒正在挥舞锄头，眼前的景象突然切换。

他和父亲站在山丘上。绿色的葡萄园向远方蔓延。

“泰格勒威尔穆德。”

父亲对儿子温柔地说道。

“他们每天都在耕作田地。播种、浇水、赶走虫和鸟，还有来到村子周围的野兔和野猪。即使害怕日晒，畏惧暴风雨，在收获之后他们又会开始辛勤的耕耘。然后周而复始。”

我也会狩猎啊。年幼的泰格勒答道。最近他才射死了一只鹿。

“从年龄的角度来考虑，你非常出色。但是，你与猎人们不同，并不是为了生存而狩猎的吧？”

虽然不是很懂“为了生存”的意思，但是泰格勒还是嗯了一声，并点了点头。

“田地的耕作也是一样。他们都是为了生存才这么做的。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需要那么做吗？”

因为我是父亲、是领主的儿子。

泰格勒自己是这样回答的。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会羞愧得面红耳赤。可是，当时听到他的回答，父亲没有生气。

“那么，我为什么不用耕耘田地？”

因为你是大人物。泰格勒答道，而父亲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听好了，泰格勒威尔穆德。我们是为了意外的情况而存在的。”

“意外的情况？”

“没错。在他们无法解决的困难局面出现，泥石流或洪水侵袭村子，山贼现身，疫病流行，粮食欠收，村民发生纠纷，就河水或山林的使用问题与附近的贵族产生冲突，还有遇到其他种种事态的时候……解决这些问题，努力让他们过上平和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工作。”

“但是，那些事不经常发生呀……”

父亲再次慢慢地摇了摇头。

“聚集的领民越多，治理的领土越广，纠纷就越多。落日领只是个小地方，所以十分和平……”

说到这里，父亲顿了一下，把手放在泰格勒的头顶。

虽然是在梦中，但泰格勒还是感受到了那厚厚手掌的重量和温度。

“不要忘记，泰格勒威尔穆德。所谓主人——领主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手掌的感触消失了。父亲静静地走了起来。注视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泰格勒没有动弹。即使想要追上父亲，他的脚也纹丝不动。

静静地体验完这个梦，叶青明白这是泰格勒记忆放不下落日领，给他留下的执念。他害怕叶青放弃落日领，他懂叶青的想法。

对于其治理领地的理念叶青很认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罢了，罢了，我不会放弃的，放心好了。

他与灵魂执念的交易是有保护落日领的，但是没有说具体时间，如果要放弃“他”也没有办法。

这时，叶青睁开了眼睛。猎人小屋的昏暗天花板映入眼中。小屋外面响起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叶青想要坐起身，半边身体却感到了重量与温暖。

他把视线移向身旁。蒂塔正抱着自己，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叶青不禁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这不也是自己想的吗？

——是你让他见到了父亲吗。

在梦中，把他带到他父亲身边的人就是年幼的蒂塔。胸口涌起温暖的情绪，叶青轻轻地抱住了她。

蒂塔在数到十左右的时间后醒了过来。

她发出了“呼哎”的困倦声音，抬起头来，用焦点游移的眼瞳看向叶青。

理解了现状之后，蒂塔慌忙跳了起来。她满脸通红地挥舞着双手，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说。

“叶、叶青大人，不是这样的。那个，呃……我是想这样即使有人进来，也不会挡到他们的路……”

看着蒂塔狼狈的模样，叶青露出苦笑，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妮子比我还紧张呢。

叶青刚才正抱着蒂塔。小屋里一片昏暗，如果氛围不错，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此，蒂塔现在的态度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了。

“蒂塔。”

叶青以沉着的声音说道。而蒂塔神色混乱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叶青。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变得一身轻松，睡的很好。”

自从在莱特梅利向艾莲借兵，叶青就一直忙着击退泰纳尔迪耶军和城市的复兴，没有片刻的停顿。

在这些事告一段落之后，难得的悠闲休息。

——现在我还不能停下脚步。

现在的叶青还有好几件需要处理的事。从莱特梅利出发时，他就知道与泰纳尔迪耶军的战斗不可避免。后续的麻烦事肯定还有更多啊。

“走吧，蒂塔。”

叶青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出猎人小屋。抬头望去，碧蓝的天空晴朗无垠。

——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可是狩猎的好日子啊。

“叶青大人。”

身后传来了蒂塔有些生气的声音。

“您是在想狩猎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您以为我已经侍奉您多少年了？”

蒂塔一边回答，一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来她刚才的话只是在开玩笑。叶青只好苦笑几声，扶她上马。

刚刚其实只是叶青下意识的想法，难道是又被影响了？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

叶青自己也骑上马背，对身后的蒂塔说道。

“蒂塔，回到塞斯塔之后，我会变得很忙。而且，还不只是这样，今后的情况应该会会很危险。所以，你暂时去玛哈斯卿那里——”

对于小女仆的安危叶青还是比较担心的，毕竟以后战争时叶青不一样能照顾她，万一再有些意外，他哭都没有地方。

“叶青大人。”

蒂塔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了叶青。

“昨天我已经说过了，不管去哪里都会和您一起。就像叶青大人救了我一样，这一次轮到我来救叶青大人。”

叶青把自己的手放在抱住自己的蒂塔的手上。

蒂塔的话让叶青很高兴，但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比自己还年幼的侍女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叶青松开了蒂塔的手，握住缰绳。他踢了一下马腹。

“抓紧了！”

就像是在表达叶青的心意一般，马儿猛地提升了速度。这时的叶青很想疼爱她，什么安危方面也不想了，我叶青肯定能保护好我的小女仆。

背后少女的温度和轻微的重量让他感觉很舒服。

叶青两人比预定提前半刻钟回到了塞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