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龙首原上的大明宫就像盘踞在夜幕下的狰狞巨兽，只有微弱的灯火。
潜龙卫早就探知了宁国府的动静，对于出征之事，贾瑄并没有想遮掩，说到底，龙骧卫是贾家的私军，从募兵到兵甲全都是贾家一力操持，任何人无法调动他们。
没有人想到太上皇早早的起了，站在高处，眺望着宁荣街方向，久久未曾言语。
“太上皇！”
“龙骧校尉已经出了德胜门。”
大明宫内相戴权匆匆走来，禀报道。
“这小子有点子邪性。”
“三千龙骧卫，一人佩三马，全都是乌珠穆沁马。”
“对了，听说他们兵刃不同凡响？”
“咳咳！”
太上皇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元从一役，他亲率大军驰援辽东，一举收复了宁锦防线，身体多有暗伤。
如今，年及七十，就算有太医国手负责调养，却也无法压制住沉疴旧疾，多活不了几年。
“回太上皇。”
“龙骧卫的兵刃以乌兹钢锻造而成，全都是通过南安郡王府的关系自身毒采购。”
“据闻，这些乌兹钢打造的兵刃能够轻松斩断百炼钢刀。”
“贾家采购了大量铁矿、石炭，在西山开设工坊，自行炼制出了甲胄、马镫等物。”
“这几个月来，龙骧卫几乎是每天都从西山猎杀大量野兽，充作食物。”
“光是从河北采购的牛羊都至少有上万头，听闻制作为肉松了。”
一身大红色蟒服的内相戴权语气严肃的说道。
“呵呵！”
听到这话，太上皇脸上愈发浮现诡异笑容：“一人三马，装备精良，大量肉松。”
“这小子看起来不是要与女真鞑子做正面交锋，反而倒像是效仿成吉思汗远征。”
“他的胆子很大，更有手段心计，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贾家子。”
咯噔！
话音落下。
戴权眼眸中闪烁着精光，询问道：“太上皇。”
“您是说龙骧校尉打算长途奔袭，绕至敌后？”
“不！”
太上皇止住了咳嗽的欲望，闷声道：“这小子是个带把的，不像那些成日只知道狎妓玩乐的废物。”
“贾家一门两府的运道都抗在他肩上，重整开国一脉，重塑贾家荣光，哪一件事容易。”
“唯有立下不世之功，才能站住脚跟，人不狠站不稳。”
“朕以为他要寻的目标绝不只是区区长途奔袭，而是盛京。”
什么？
闻言，戴权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以三千人奔赴后金，直扑盛京，贾瑄疯了不成？
“咳咳！”
太上皇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幽幽道：“天下人都说老四无情无义。”
“可谁知道老四是随了朕，朕才是当今最为冷血之人。”
“顺安之初，后金福临在位，多尔衮亲率三十万女真鞑子进攻山海关，仅九品武夫就不下一掌之数。”
“朕聚集了开国勋贵一脉，调动举国之兵前往山海关御敌。”
“远在塞外，漠北喀尔喀蒙古各部联合漠南察哈尔蒙古各部，六十万骑南下叩关宣府、大同。”
“驰援两镇的只有十万人，贾家宁、荣二府数百族人随同前往，二代荣国公引兵于漠北瀚海，鏖战数日，全军覆灭，蒙古各部损失惨重，塞外之危得以解除。”
“一门两国公，军中魁首，如何能让皇室放心？”
“是以，朕迟迟没有增派援军，坐视塞外一路全军覆没。”
“并借此机会，再度削了贾家爵位，以至于承袭至第三代，不过一等将军。”
提及此，太上皇神色完全绷不住，眼神中充满了回忆。
大景太祖姜骧与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贾源是结拜兄弟，自小，太上皇姜钧就在贾家厮混，同贾代善、贾代化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以至于他能够坐上皇位，也是因为贾家鼎力相助。
为了太上皇，为了大景天下，贾代善和贾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全然没有半分隐瞒。
元从一役，贾家人丁凋零，宁、荣二府只剩下贾母主事，贾敬尚年幼，再不复昔日勋贵之首。
这一切跟太上皇忘恩负义有关！！！
“咕噜！”
大明宫戴权暗自吞咽了口唾沫，赶紧把头低的更下了，完全不敢听这等秘辛。
“玄真观那边的人还没有撤去？”
太上皇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回身看了戴权一眼。
“太上皇。”
“潜龙卫注意到血滴子和护军营的人在玄真观外厮杀多次。”
“云台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始终没有出现过。”
戴权恭敬的回答道。
“愚蠢！”
听到这一消息，太上皇有些恨铁不成钢：“贾敬已然落子，老四和老十四还在忙着自相残杀。”
“困兽犹斗，何况那是宁国府最杰出的接班人，一手托住了风雨飘零的贾家。”
“当初之时，若非老二倨傲，不顾贾敬劝阻，引得诸多皇子围攻，老四背叛，何至于有九子夺嫡之乱。”
“足可见，贾敬其人城府深重，哪有那么容易投靠老十四。”
“这些年来，通过玄真观转入义忠亲王府的钱财不过是敲门砖，目的就是为了让血滴子、护军营厮杀不断。”
“否则，贾家云台如何从明处隐匿至暗处，以至于今日连潜龙卫都摸不着踪影。”
不只是对义忠亲王失望透顶，太上皇姜钧对雍平帝在处理贾家的方式上充满了质疑。
前者错误的估计了贾敬和贾家的实力，误认为贾敬的支持便是投靠，后者却是缺少做为皇帝的心胸。
贾家，或者说勋贵，他们可以不在乎皇帝是谁，但他们必然在乎大景天下，因为大景与勋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根本宗旨。
从雍平帝上位之后，贾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宁国府主事、贾家族长贾敬，昔日的太子谋主整日在府中吃喝玩乐，全然不理外面。
荣国府长幼紊乱，二房贾政入主荣禧堂，大房贾赦有气不得出，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贾家一门两府完全丧失了对开国一脉的影响力，更失去了军中的兵权，不存在对皇室的威胁。
偏偏雍平帝对贾敬讳莫如深，不断逼迫，这才让贾敬不得不在都外玄真观出家，每年输送数万两白银支持义忠亲王，为得就是让义忠亲王牵制住雍平帝。
尽管如此，雍平帝还是想不明白，一直把贾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真把天下人当做蠢猪了。
如此作为，开国一脉、元从一脉乃至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是胆寒？
长此以往，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大景天下如何坐得安稳！
“太上皇。”
戴权注意到了太上皇姜钧的情绪不对，赶忙唤了声。
PS：义忠亲王十四爷，忠顺亲王十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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