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北邙挽歌

大家商议，罗氏这是殉夫，当随夫而同时入葬，不好另择时间入殓出殡。

问孝子秦客之意。秦客说但凭众位伯伯叔叔作主。于是罗氏与王者风同棺，按时出殡。

出建春门，上北邙山。

北邙山上，白杨树下，便多了一座夫妇同墓的新坟。

在墓前立碑时，凶肆中负责丧务的人为难地指着已刻凿好的碑材问：“这却如何是好？”

司空春风走上前来，看着碑静立片刻，仰天深深吸一口气，骈起中食二指，屈身向碑，以剑指代笔疾书，刷刷刷在“义侠王公讳者风之墓”一行字的“义侠王公讳者风”七个字旁写下了同样大小的“烈妇罗氏讳子夫”七个字，字体与原碑别无二致，俱为北碑“张黑女”家数。在场中人不乏指法名家，但见到司空春风这一手金刚指力，不由都深深点头，佩服不已。

大家到这时，才知这罗氏的名讳，竟与汉时的卫皇后相同，同为“子夫”。

李公子见了这两字，心里不由又一叹：卫皇后当年身为皇后，夫为天子，弟为大将军卫青，何等威势显赫？当时有歌谣《卫皇后歌》唱道：“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数百年后又有这烈妇罗氏与她同名，却被判藉没为妓，以身殉情，同归这北邙山黄土。

李公子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心凉如冰，一阵热血如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襟起伏，难以自已。

那宿儒柳老学士，更是老泪纵横，踯躅白杨树下，三复其言，再三叹道：“唉，斯时斯世，斯时斯世，竟有斯人！竟有斯人！”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暮鸦入林时分，白杨树林，风声飒飒。凶肆唱挽之人与送葬出殡的众亲友齐唱起哀婉的挽歌来。挽歌，是自来流传的汉时哀歌《薤露》。歌曰：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入了北邙山中土，纵是盖世英雄，一代君主，那也是再也归不来了。奈何，奈何？

——送葬结束，所有的送葬者，随即而回，风流云散，各归去路。

洛阳出了大事。

洛阳的东都留守使、东都留守府长史、河南府折冲将军、河南府司录参军事及衙门捕快班头五大官府吏员，竟教盗众悉数掳执，或胁迫送贼，混出皇甫摘星所守的东边要道，直离了洛阳境才放还，或被五花大绑成大肉粽子，被关在“贼王”王者风家宅地窖中，直至贼人飞刀留柬衙门，才把被饿得奄奄一息的他们找到。贼盗之能耐，一至于此。不由令两都震动，士民惊恐，朝廷侧目，龙心大怒了。

玄宗闻报，把宠爱的武惠妃递给自己的燕窝羹一把推开，急下两道旨令：

三品命官，竟遭盗劫，一受贼辱！着河南府尹陆象先严查洛阳境内盗贼，务要缉拿殆尽。削东都留守使于化鹤以降本案所涉失手陷贼被擒官员吏从禄爵，令原东都留守使于化鹤以白衣检校身份，率东都、河南两府有司及本案有关吏员，东行查访贼踪，戴罪立功。飞驿传令洛阳以东各郡州府县，严加协防查检，勿使盗贼逃脱藏匿。违者严惩。

令太仆卿、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使、苑内营田使王毛仲率所领内外府精兵强将，东巡追贼，务要缉拿盗宝贼众。四大名捕，大理寺与刑部有司，俱听其调令行事，不得有怠。违者军法从事。

这两道命令一下，顿时朝野如猛鹰入林，鸦雀无声。

听得人心中挢舌不下，心道：乖乖，把连杨思勖、高力士都要畏避之的、皇帝平时一日也离不了的王大将军王毛仲都派出去作那缉捕盗贼的事儿，这盗贼也忒胆大惹事了。

——那王大将军，不怒而威，武功高不可测，智谋深沉如海，严察有干力，万骑功臣、闲厩官吏皆惮之。以才干精明为皇上所深宠。

王毛仲身为左武卫大将军，所领外府为凤亭等四十九府，内府为翊府精英，兵多将广，高手如云。由他领军去追贼，贼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