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风雪 千绝针

“天要下雪。”

这人看着天，声音里透着担心。

一干人看着天。只见天上彤云密布，朔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着，卷起地上尘沙，把山脚道旁的树枝吹得簌簌作响，枯叶飘荡狂舞，忽上忽下，如断线的纸鸢。天空中，布满铅灰里带着黑压压的云头，厚重凝结，缓缓拓展开去。

“该死的天气。”另一人接腔。“从这里到边境，若遇大雪，难保不会被唐军发现。”

大雪里马足深陷，行走困难。一千八百里路程，行走缓慢，踪迹难盖。要避过沿途唐军，实在困难。若是睛天，昼伏夜行，疾行之下，或可避官府耳目。

“唐军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唐武林中人。”第三人说，“他们若获悉我们带走的是当年武后留下的那一百多箱重宝，肯定会沿途拦截。”

“蜀中武林，还会有什么人能阻挡我们？”第四人发着尖利的诮笑，“大唐官府与武林正闹得不可开交。幽冥帝君被四大名捕所缠，‘天下第一房’与雷侠王、尾随雷侠王而至的京师‘秃发神龙’与‘大笑将军’，这三股势力，势必在恶斗之后才能分出胜负。纵使胜者，也无力、兼且没时间再赶上咱们了。”

听这人如此说，几个人连声附和：“是，还是来师叔心智过人。”

原来这第四人是西域武尊的师弟来鹘儿。

来鹘儿脸色一凛，赶紧摆手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师兄智深如海，巧用‘金蝉脱壳’之计，在边关上晃一眼，又潜来这里。他们都以为我们回西域去了，谁知我们东来剑阁取宝呢？”

众人正说笑间，却见一行人走了从前面走了过来，领头的是武延一与段简，后面是“中条三雄”陪着“西域武尊”的师弟回大师。

那在“风满楼”前被血魔王所伤、双腿俱废的回大师。

回大师坐在肩舆里，也许是有感于腿废，眉塌眼沉，脸色阴郁，让众人笑语不由为之一钳。

血魔王在“风满楼”前，杀萧半千，伤回大师的情形，又回到大家心里。

――如果血魔王这魔头再来生事，此行又如何得安生？

这一想，原先的欢愉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在大家沉默之时，一声长长的佛号，随说话声缓缓送出：“各位檀越，寒寺粗具茶饭，还请各位担待用些。――阿弥陀佛。”

随念佛声，一个庞眉如雪的清癯老僧，合十施礼，请大家入寺用饭。

“走，看布施了一百两银子，这庙里的僧人，都给咱们吃些什么？”

“中条三雄”中的老二张狂说道，人高马大的他，肚中早已饥肠辘辘了。

旁边“中条三雄”中的老三岳为轻冷冷一笑：“还能有啥好吃的？豆腐青菜粗麦饭。”

段简看了脸色阴沉的“中条三雄”老大何其，打个哈哈道：“大伙儿想吃好的。待出了境，到了西域，大碗喝酒，大锅吃肉，嘿，还不是尽由着咱？”

说话声中，大伙儿涌向寺庙里，虽未见着菜肴，但一股肉香飘了过来，在寒洌的空气里显得特别热烈、浓郁、深刻，直钻到众人的胃里，牙缝间、似乎烫着了众人的舌头，令众人精神不由一振，嘴唇由不得自己地咂巴起来。

在那一刻，这些抽着鼻子闻着肉香的汉子，谁知死亡会离自己那么近呢？

————————

第一个倒下的是不鲁罕。

不鲁罕走在下山队伍的最头里。这个身子宽得像一扇门板的突厥汉子，从马上栽下去，使马受了惊，拖着不鲁罕的身子向山下狂奔。

走在第二位的别嗔见状，怪叫一声，扑向狂奔的马，勒住马嚼子，但怒奔的烈马竟将身子瘦小的别嗔摔了出去！

眼见别嗔将摔向道旁的岩石，摔得粉身碎骨，大家发出啊的一声，却见别嗔身子忽一折向下，轻轻巧巧地落下地来。

这时，只见一道黑影在空中一闪，那匹拖着不鲁罕狂奔的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悲嘶，在空中顿了一顿，打了个转，不情不甘地瞪着发红的铜铃马眼，瞪着身后一个剽悍的骑士，被这骑士勒停下来。

――在这匹马的马脖子上，多了一道套马索。

套马索的一头，便在这马瞪着的骑士手上。

众多突厥人高叫一声：“棒，抹孩！”

但他们看到抹孩把七孔流着黑血的不鲁罕的头捧给大家看时，一个个马上噤若寒蝉：

――不鲁罕竟无声无息地遭人暗算，中毒而死！

“谁？谁干的？有种的出来！”

抹孩愤声叫道。他的声音在山梁上一阵阵兴起的山风里，显得嘶哑而轻。在他身后，天，阴沉得像一张黑寡妇苍白的脸。云，在放肆地扩大，像是无声地嘲笑这个愤怒的突厥人。

阿史那附离居中而行，顾着这支运宝马队的首尾。他看着前三个护宝好手，不鲁罕离奇而亡，抹孩愤声叫骂，别嗔刷地亮出圆月弯刀，机警地打量周围动静，随时扑击。

再过来，迦沙与阿滥堆一左一右，严阵以待。

队伍后面，是殿后的曹阿揽延、贺兰叱拔，转身向后，拔刀警卫，掩护队伍。

“风云三十六骑”除已死的不鲁罕外，全都凛然迎敌。

不鲁罕一出事，“中条三雄”与段简脸色俱一变，各自惕然注视四方变化。

来鹘儿与两个突厥高手、武延一四骑马，带着风尘向前面不鲁罕出事的地方飞扑过去。

来鹘儿站起身来，脸色铁青。

武延一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居然是暗器唐门的暗青子。”

段简在蜀中为官多年，又是武林高手，自然识得是唐门暗器，皱眉道：“这枚‘千绝针’无声无息，暗算不鲁罕，倒是蹊跷。”

不鲁罕这枚“千绝针”中在背腰部“京门”穴部位，按理是敌人从背后发射，而背后是整支队伍，并不见敌人现踪。难道这个暗器高手轻功高到不见踪影之境了？或者是敌人有什么特别手段，能令针从别处发出，绕弯射中不鲁罕背腰部位？

来鹘儿向四周环视一遍，见周围只有冷风呼啸，天暗欲雪，整支运宝护宝人马，肃然立于山道上，上下一片静寂，别无丝毫动静，心中暗叹一声：敌人是谋定而动，这只是先示警兆，以夺对手心志之意，大变还在后面！

来鹘儿当即下了一串命令，令前后务必凛遵军令，加紧行军，若遇敌人来袭，如何如何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