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潜运乾坤

李客与雷震凝立不动。

李客的脸上透明如玉，眉梢几根长毫却现出一根根银亮的霜白，竟是凝着寒霜。

李客的头上也凝着一股淡淡的白色寒雾，雾气均匀，既不外扩，也不蒸腾弥漫。

李客身上发出令人血都要为之凝固的冰天雪窖中方有的寒气来。

雷震哑声道：“这就是你的‘潜运乾坤’？”

李客说：“诚于中而形于外。摄阴阳之气，而为天地之变。你我虽对于一室之内，但我已尽一生功力，使天时已易。”

雷震惊道：“天时已易？”

李客说：“我初运天时，以律中无射。继则应钟，复继以黄钟，大吕。”

雷震目光一沉，沉吟道：“律中无射，天寒夜长，风气萧索……”

李客道：“鸿雁来宾，豺乃祭兽。菊有黄华，蛰虫咸俯。”

雷震目光炯然：“水始冰，虹藏不见。地始冻，天气上腾地气下降。雉如大水为蜃，闭塞而成冬？”

李客点头：“不错，这正是‘应钟’三候。但我已‘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蒹六管动飞灰’。动用了‘黄钟’、直至‘大吕’！”

李客说到这里，眉梢透着自豪，目光明亮如清冰：“这一来，今年第一场雪，便在剑阁已西，先天时而至了！”

雷震一震，道：“你！”

李客微笑，道：“每样事，总得要花代价。既然长安将星动，帝气怒，不应时而化，这西域，总是刀兵之祸难免！”

李客说到最后一个“免”字，玉齿间声音如冰玉相激，寒冽之极！

“免”字一落，他全身若裹在雪冰之中，连衣物也变透明一般，如凝形于巨冰之中！

雷震已无暇多言。

巨大的寒意，从他心中发出，奇冷如铁，封锁他四肢八梢，周身百骸，似把他也要冻成冰人。

他的背上，仿佛有一重冰潮，沿脊梁骨悄然上升。令血为之凝结，生命为之冻结，呼吸为之冰封。

寂天寞地，荒寒千古。冰天雪地，绝谷寒漠。

连声音，也都冰结，空气也已凝固。万古之冰不化，千秋之雪如玉。

――好，好一个李客！好一个“潜运乾坤”！

雷震只在心中喊了声，他已无法说话！

他发出“咄”的一声沉叱，一道红烈的怒纹自额中直立而起，若祭了一口冲天之剑！

随这道怒纹冲天，雷震的双目，目光熊熊，若怒焰升腾，金阳作威。光芒四射，赫然有威。

雷震双掌一翻，交叉按向自己胸口，掌形如火焰飞腾，朱鸟展翼。

雷震重重按在自己胸口上，发出一声郁雷之声。

随这声雷声低低在胸膛间回响，雷震脸上现出一股血色，红得邪虎，甚至炯炯双瞳也变得红如初日。

雷震随即身形一长，一掌如刀，劈出，劈向虚空。一掌，即是一道金光！热焰逼人的金光！

雷震出掌如风，身如丹凤舞阳，六龙御日，极尽变化之妙。

翻金山，折玉柱，一个魁悟大汉，竟身作随风杨柳，袅袅娜娜，而又威风十足，热浪袭人！

雷震忽然身子一凝，双手划了个圈，轻轻向厅室大门推出，若推送出一羽鸿毛。

但听一声霹雳之声，大厅之门，竟为之粉碎！化为烟尘。

烟尘抖乱之际，一个高大人影闯了进来。

这人影哈哈大笑，道：“雷侠王，好一记‘金柳舞阳刀’！”

雷震闻声，眉间怒纹更深，如同一道针悬在眉宇中间：

“大笑将军？”

来人闻言，哈哈大笑，笑得高大肥胖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如同一道水生了无数波澜。

来人方面大耳，圆下巴，蒜头鼻，一双眼睛又圆又灵活，鼓着透明的眼袋，耸动着两道庞眉，咧着牙齿雪白整齐的大嘴巴，笑得呵呵有声：

“不亏为雷侠王。葛某自忖已够隐藏，还是未脱出侠王眼眶子！”

――只听来人那呵呵的如才吃了一个扬州狮子头、笑成乐开狮子口的笑声，便知他就是朝廷有名的“大笑将军”葛福顺了！

葛福顺笑着，忽笑岔了气似的一歇，打出老大一个声响的喷嚏，打得地动山摇，他全身也猛地一颤，似厅内整个气场都为之一塞，凝了一凝。

葛福顺大叫道：“好冷――不，好热！阿――阿――阿――嚏！”

他又打了个喷嚏！比刚才一个更大的喷嚏。

但这个喷嚏打完，他不动了――

厅内气氛一翻，若似一道潜行无踪的风转了个向，有两道巨大无比的气流，裹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一冷。

一热。

冷若暗箭穿心，阴寒之极，若把人从头到脚抽去了筋，剥去了皮，揉了一把雪粒冰屑，塞在寒风中被冻得簌簌发抖的脖子里，冻得要让人跳起来！

但一股奇热，灼烈而来，如雪遇热汤浇下，令人酥化无力。使他像雪狮子向火，整个身子都软化下去。

但他又无法软化下去：一把冰凉的匕首，就撂在他的胖乎乎的下巴上，刀尖顶着他的喉节，令他喉节上爆出一层寒粟来：

这匕首只须轻轻一送，他便无声无息了帐了！

葛福顺不由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是低估了‘天下第一房’。”

他叹息着说。

“低估了侠王对‘天下第一房’的忠心。”

他说完这话，只觉背后一根针一刺，人便顿时神志模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