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迷神引

“禀相公，下官捕夏十二，乃事出有因。”皇甫摘星向苏颋回答道。

“愿闻其详。”

“相公还记得仪凤、光宅年间，天象异事么？”皇甫摘星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当他这样发问时，神情中含了一种神秘与紧张，声音也带了微抖。

苏颋闻言，脸色一变，道：“难道、难道此人与此有关？”

皇甫摘星点点头。

“仪凤年间，有长星半天，出东方，三十余日乃灭。自是吐蕃反，徐敬业乱，白铁余作逆……三十余年，兵革不息。”苏颋叹息道，“想不到此人与此竟有关。”

“光宅年间，徐敬业举兵，下官在武家王府供职。当时，有大星蓬蓬如筐笼，经三宿而失。俄而敬业败，敬业与骆宾王均下落不明……”皇甫摘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拉长声音道：“这大星出现得，可真是怪异啊！”

“当时，司刑卿杜景佺授并州长史，驰驿赶任。其夜有大星如斗，落于庭前，至地而没。杜至并州祈县界而卒，群官由迎赴任变为迎祭……”苏颋与杜景佺有故，忆来不由感慨系之。

“有一种传言，”皇甫摘星道，“杜长史之死，与他参与平叛徐敬业之事有关。有传言说，杜并非是卒于祈县界，而是卒于到任之所。民间妖言，说是徐敬业骆宾王得以乘大星而遁，故朝廷大军遍搜不得。杜长史之死，是徐敬业御星所击……”皇甫摘星说到这里，见苏颋面色阴沉难看，顿止住了话头，讪笑道，“――当然，这是无知乡人之传。子不语怪力乱神。大人乃国之鸿儒，一代文伯，自是不信。朝廷传报，徐敬业等人也是在逃遁途中，为部将王那相所害。”

苏颋吸一口气，徐徐道：“这些，都是当年旧事。不知，如何又与这个夏十二扯上关连了？”

“张长史没向相公禀过他此行所负钦命？”皇甫摘星奇道。

苏颋道：“张伯高说他此行，乃是追寻宫中失物，追拿盗物匪党。我问他有无线索，他说尚无所获。”

皇甫摘星说：“他没说海中村之遇？”

苏颋问：“海中村，他遇上什么奇事了？当时诸事繁多，他既说了所负使命，我也无暇多问。”

皇甫摘星便细说了他所知的海中村飞碟巨星重现之事，末了说：“这夏十二，其祖父夏德益曾入过星中，有异能，知未来。前几天，还施展飞行神功，救了李白一回。这种人，留在民间，若为异志之人所用，便是祸患之源，可称国之妖孽。不唯如此，这夏十二也入过星中，被星带走百里，空降狼山，身负异功。沔州总捕头‘飞链’段赤铁差点为其所杀。这些事，苏妙算也全知道，这益州府总捕头孟神指即是活见证。兼且这夏十二，又是骆宾王之徒，骆宾王如何，相公自是深知，便不用下官多嘴了。”

听到这里，苏颋望向孟神指：“可有其事？”

孟神指承认确有其事。

苏颋复望向皇甫摘星：“那么，依皇甫大人所说，这夏十二负有异功，不但掌力惊力，还能升空飞行，具有不可思议的神通，他怎地又为大人所擒的呢？”

皇甫摘星沉默了一下，道：“这与下官出身有关。”

“哦？”苏颋饶有兴趣地望着皇甫摘星。

皇甫摘星见避不过去，只好实言：“下官出身武林奇门‘黑暗涧’，这事，皇上与高将军两人知道，相公是知道这事的第三人。”他说到这里，话又一停，把目光扫向侍立在旁的益州总捕头孟神指。

孟神指知道进退。见皇甫摘星如此，而苏颋脸上又若有所待，当下微笑道：“两位大人谈事，卑职先行告退。”

见孟神指退下，皇甫摘星又望向苏颋身后的侍儿。

那侍儿大方一笑，用温温柔柔的声音开言道：“皇甫大人不必在意，皇甫大人出身‘黑暗涧’之事，对雷家来说，是公开的秘密。若我猜得不错，你定是以‘迷神引’之类迷药迷住夏十二本性，才乘他昏迷之际，得手的吧？”

皇甫摘星嘴咧了一下算是笑过，涩声道：“雷电峡雷家果然厉害。久闻‘天雷魔女’雷柔荑雷大小姐之名，见面胜过闻名。在下确是以‘迷神引’迷住夏十二，才拿下的他。”

原来，这侍儿，却是雷柔荑所扮，以护卫苏大人。

雷柔荑一笑，说：“要猜到这点，并不难。在江上，皇甫大人就已施过一回‘迷神引’，孟神指等三府总捕头与‘妙算神捕’苏先生三人，可也都着了道，迷迷糊糊睡去了，不再细查夏十二根底。当时我凑巧在旁，又凑巧知‘迷神引’之解法，便没着了道。但他们都睡去了，我想多了解夏十二这小子的底细，这打算也落了空！”

皇甫摘星看着巧笑倩然的雷柔荑，眉宇间有着恨色深意，凝而不发，只是把眼看着雷柔荑，嘴角噙着微微的冷笑。

雷柔荑见状，笑道：“‘黑暗涧’的‘迷神引’之药，本就是药王孙真人所授。小女子行走江湖，雷家火器又久为江湖屑小所觊觎，虎真人曾教我学江湖上各种迷药解法防法，以备不测，这便学得了‘迷神引’解法。凑巧在江上给用上了。这就叫‘无巧不成书’，注定了我们之间会发生些纠葛，便躲也躲不过的。这事，眼下只有三人知道。苏相公自是君子，只要我不说，没人会知。我雷电峡也自有许多秘密，‘黑暗涧’弟子，长于打探消息，卧底刺探，暗杀黑斗，与‘九泉宫’‘黑杀天’有异曲同工之妙。我雷家之秘，也拜托皇甫大人关照同门多加保密了。”

皇甫摘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雷柔荑，道：“好说。好说。”

皇甫摘星随即看了一眼雷柔荑，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夏十二当时，即使在下不施这‘迷神引’，他也迷得七七八八了。雷大小姐想知道原因吗？”

雷柔荑淡然一笑：“有雷婆婆在场，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吗？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把夏十二怎么啦？”

皇甫摘星说：“这是蜀中，苏相公治下。虽事出有因，好不容易待到夏十二落单之机，为防凶险与逃逸，下官施迷药以捕之，事出仓促。但下官擅自捕人究属失当之举，还待苏相公降罪。――如此之下，还能把夏十二怎样？一切，还须得由苏相公处置。”

皇甫摘星说完，垂下头来，现出一副以待苏颋发落的待罪之状。

苏颋道：“皇甫大人奉皇上密旨办案，何罪之有？智计捕拿凶险疑犯夏十二，不计安危，擒凶当先，更是勇为之举。不唯无罪，兼且有功。――至于这夏十二如何处置，还须待张长史、苏大人来了，一齐议之。暂且，便羁押州府大牢，由于该疑犯身负奇功，非皇甫大人不足以制之，便由皇甫大人费心，着意看守了。”

雷柔荑闻言，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眼下，夏十二不会有事了。

但这个奇奇异异的夏十二，他与骆宾王有师徒关系，又曾进入过天上飞星之中，他，究是人还是精怪，抑或是神人仙家？

他这回身系大狱，究竟有无危险？

――想到皇甫摘星的沉潜阴鸷、诡谲深谋，蜀中卧龙藏虎、风云变幻，各派势力已将剑南作为较量之地，朝野内外、正邪黑白，合纵连横，翻云覆雨，雷柔荑不由又为夏十二担心起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以雷家火器，夏十二奇功，要应此局中之变，显然势单力薄，难以撑持。也许，等不到援军到来，夏十二便先遭不测了！

雷柔荑这时分外想念李月圆与张雪娥。若月圆雪娥在，她遇事便有可商量之人。月圆之神剑，雪娥之见识，也使她有所依恃。至于眼下只知服从命令的雷婆婆，忠心可嘉，若论处事待变，全然茫然，与她说也是白搭。

但“天下第一房”急召李十二李白回去商量大事，吴指南、李月圆也抽调回去，说是为了应变。至于本与武婆婆、李月圆同行的张雪娥，路遇气息奄奄被阴山派子桑尸所杀击未死的绿毛老祖，奉武婆婆之命，护送受伤的绿毛老祖回绵州陇西院了。也不知武婆婆救这该死的绿毛老祖，有何深意？

――这回，“天下第一房”所应的“变”，究竟是指什么？

难道，这蜀中，这天下，又蕴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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