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洪梁之酒（ 求鲜花）

董糟丘拍手，这是他召唤店中人的方式。

马上，一位青年胡人堂倌出现在面前。

他戴着胡人式样的帽子，上唇留着两撇上翘的小胡子，有着一双褐色的眼睛，肤色白净。

他开口，却是标准的唐音，洛都官话。

“尊敬的主人，有什么吩咐。”

“哦，福禄令。请白姬与绿姬上楼来，为太白与这位段姑娘斟酒。”

“诺。”这个名叫福禄令的胡人青年堂倌弯腰行礼，退出。

楼下响起这个名叫福禄令的胡人青年堂倌的一连串用胡语发出的高高而急促的声音。

一会儿之后，有两个细微沓沓之声上楼来，却是两个相貌都丽的胡姬，一个穿着花裙白衣，一个穿着胡衣绿袖衣衫。

白衣胡姬上来后，那双好看的双眼皮蓝眼睛扫过楼上诸人，最后把眼睛在李白身上停了一下，收回目光。

绿袖胡姬则迅捷地瞥了一眼段七娘。

董糟丘指着段七娘：“绿姬，为这位段姑娘斟酒。”然后望着白姬，“你，太白。”

两女发出一声鸟叫般好听的声音，李白是西域长大，习过多种西域语言，自然听明白，两女说的是都是唐音官话中的“是”的意思。

只是绿姬说的是康国的语言，而白姬说的是安国的语言。康国的都城在悉万斤。安国的都城在阿滥谧。说的都是栗特人语。因为区域不同，略有区别，人也被分为东栗特人与西栗特人。

董糟丘向两个胡姬道：“介绍酒时，要用唐音官话。”

“是。”这回两个胡姬说的是唐音。

两个胡姬各在李白与段七娘身旁坐定，为两人斟酒。

绿姬边为段七娘斟酒，边介绍酒名来历：

“这酒，名叫洪梁之酒。酒出洪梁之县。洪梁之县，属右扶风。后右扶风被汉哀帝废。南人得到这种酒的酿法。有的以为这酒是云阳出的美酒，其实是错的。”

白姬也为李白把酒斟上，接着绿姬的言语，介绍喝洪梁之酒的故事，“以前，有个美女在北方，她姓李。她的哥哥是个乐师，会唱很好听的歌，还会即兴作曲。有一天，她哥哥作了一首曲子唱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歌被那个哥哥所侍候的皇帝听到了……”

段七娘打断了白姬讲的故事：“这说的是李夫人吧？她的哥哥名叫李延年。十二郎，这个是与你们李家有关的。皇帝就问李延年，这世上真有歌中所唱这样美丽的女子吗？哥哥就把他的妹妹推荐给了皇帝，皇帝，哦，是汉武帝，就封他妹妹为夫人，世称李夫人。”

“汉武帝自得李夫人以后，爱若至宝，一年以后生一子，被封为昌邑王。李夫人身体羸弱，更因为产后失调，从此萎顿病榻，日渐憔悴。色衰就意味着失宠，然而李夫人却颇有心计，自始至终要留给汉武帝一个美好的印象，因此拒绝汉武帝来探病。汉武帝忍不住来探视，李夫人却用锦被蒙住头脸，在锦被中说道：“身为夫人，容貌不修，装饰不整，不足以见君父，如今蓬头垢面，实在不敢与陛下见面”。汉武帝坚持想看一看，李夫人却始终不肯露出脸来，即使汉武帝以赏赐黄金及封赠李夫人的兄弟官爵作为交换条件，她仍执意不肯。汉武帝离开后，李夫人的姐妹们都埋怨她，不该这样做。李夫人却说：“凡是以容貌取悦与人，色衰则爱弛，倘以憔悴的容貌与皇上见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会一扫而光，还能期望他念念不忘地照顾我的儿子和兄弟吗？”她死后，汉武帝伤心欲绝，以皇后之礼厚葬，并亲自督饬画工绘制他印象中的李夫人形象，悬挂在甘泉宫里，旦夕徘徊瞻顾，低徊嗟叹。对昌邑王钟爱有加，将李延年推引为协律督尉，对李广利更是纵容关爱兼而有之。

“汉武帝思念李夫人，请来一位名叫少翁的方士，招神唤魂，希望能够再见李夫人一面。少翁作法，汉武帝坐在纱帐重帷中，遥见另一纱帐隐约有一美人，模样神态与魂牵梦萦的李夫人一样。汉武帝连忙趋前审视，可惜芳踪已沓。汉武帝为李夫人作诗：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段七娘将这个故事讲完，微加叹息：“美人难再得，若不生前好好相待珍惜，待人没了，再想珍惜，哪来得及呢？”

段七娘说完这一小段李夫人的故事，她期间微呡杯中之酒，故事讲毕，酒也饮完，她喝酒是那样优雅、从容，让人听着她讲故事，根本没在意她喝酒，然而酒已尽杯。

白姬听段七娘故事讲完，又继续她的前话，“汉武帝思怀往昔李夫人不可复得，这时候，刚凿成昆灵之池，泛翔禽之舟。武帝就自己作了一首歌曲，让女伶歌唱。这个时候，日已西倾，净风激水，女伶的歌声非常遒丽清切，武帝就赋了《落叶哀蝉》之曲：‘罢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武帝听了女伶的歌声触动心事，更加闷闷不自支持，命龙膏之灯，以照舟内，悲不自止。内侍见武帝容色愁悲，就进了洪梁之酒。酌以文螺之卮。”

白姬轻声说：“这是一杯希望人们忘却忧愁，重新回归到快乐心境的酒。愿郎君长乐无央。”

李白听完绿姬、白姬、段七娘与最后白姬的关于眼前这杯酒的介绍与故事，听着白姬的祝辞，伸手取了酒具，却是一只白玉斗，举酒至唇边，心绪似还在刚才的故事里，低声道：“世上最难得的，是两人之间的真爱至情。为武帝之情，当满饮。”

李白随即一举玉斗，将酒满饮入口，却不咽下，微闭眼，让酒在舌面滚动，酒香自鼻息徐徐出之，似觉回味无穷，半晌，始赞一声：“好酒！”

段七娘说：“世上饮者不啻万千百万亿众，十二郎以为酒人可分几个品级？”

李白反问：“段姑娘以为呢？”

段七娘：“酒人品级，可分流内流外两格，不入流的三等，入流的三等。”

李白：“愿闻其详。”

段七娘：“先说不入流的。有酒鬼，酒棍，酒痞，酒囊、酒虫五类，都是令人讨厌之酒人。”

段七娘说时，绿姬开始给她斟以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