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四海游龙元行雨

忽然一阵风来，案上一枝牛油巨烛被吹得呼呼作响，火苗拉长尺许，如一条被锁系柱上的苍龙腾挪舞蹈于柱上，飞腾欲去。

“唉。”一人一叹，举起的箸一停，另一手放下酒盏，望着烛火呆呆地出神。

“你在担心他们对付不了李白？”另一人问。

叹气之人道：“也许，他们根本不会对付李白。”

问者道：“难道他们不怕我们撕了‘大扇子’？”

叹气之人苦笑道：“‘洛阳五眉’向以忠义自许，若教他们为了自家兄弟，去干违背道义之事，他们如何做得出？”

问者不由一怔，道：“如此，我们岂不打算落空了？”

叹气之人悠悠道：“幸好，我本就没打算指望他们四个能对付李白。”

问者“哦”了一声。

叹气之人道：“那天，苏长史宴反刺功臣，那个女刀客薛扫眉对李白的意思，便瞎子也看得出来。方展眉崖岸自高，张画眉任情使气，傅白眉清狂傲世，这四人面对李白，如何还有什么斗志战意？”

问者反问道：“傅白眉不是对薛扫眉有慕艾之心么？他难道对李白不嫉妒？”

叹气之人道：“我们安排有误。若是只派傅白眉一人去也许他会以嫉妒为斗志，庶几可一战。但当着薛扫眉面，他只怕要表示风度都来不及，哪还会有凶形恶斗之举？”

问者皱眉：“如此，我们……”

叹气之人说：“我只希望能由他们把李白引出来，好歹把李白留上个把时辰。傅白眉虽无战意，他那一手得自张若虚诗意的‘春江花月剑’，对付诗人心性的李白却有奇效。待李白参透剑意诗意的意境而出，可与李白一争高下的铁剑观的剑术高手也就到了。”

问者闻言，打量着叹气之人，两人相处共事已近二二十年，但觉得对方是如此陌生，真应了那句“倾盖如故，白头如新”的话头了。这，也许是双方原本就各怀鬼胎，怕与对方处得太近了会被对方看破，而相互“敬而远之”吧？

叹气之人一瞥之下，明白对方心情，一笑道：“石先生不必如此看我。你在想，为什么一个如此对苏相公忠勇之士，在此时此刻，会起这份心思？”

“石先生”坦言道：“正是。我在想，是什么令‘四海游龙’元行雨在护了苏相公二十年后，要对他不利？既不是为一己富贵，也非为夺情争色，更不是为了宿仇。”

元行雨点点头，道：“难怪你不解。我确非为了上述这些因由。不想你，是为了前辈恩怨。”

元行雨此语一说，“石先生”面色一变，蓦地立起，睥睨向元行雨：“原来你已摸了我的底？”

“石先生”说话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案上巨烛之火竟慢慢拔高、变细，火光竟作暗绿之色来，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把火苗给压逼得细了，长了，抽稀了空中的空气。

元行雨不为所动，稳稳坐着，笑道：“石开花，你忘掉一件事。”

“石开花”目光一张，道：“什么事？”

元行雨说：“在下姓元。这元，乃是当年延兴帝所取之元。”

“石开花”不由动容，讶道：“原来你与‘解剑山庄’……”

元行雨点头道：“我们正是同族。”

“石开花”叹道：“怪不得。”

原来，元行雨所说“延兴帝”是指西魏孝文帝拓跋宏。他既自承为元家之后，那就是自承是鲜卑皇室拓跋家族中人，与皇族五姓组庄的“解剑山庄”中元家是同族了。

以皇族五姓“解剑山庄”的实力，暗中要查清一个人底细，当自有其能。

元行雨道：“我以棍成名于江湖，后消声匿迹，甘为苏家家臣，便是接了家族之命，意在获得朝廷动静，并伺机入朝为官，以图将来。”

“石开花”点点头，表示明白。苏家父子，相继为相，掌权中枢，所知禁宸秘密自多。若苏家父子念其忠心护卫之份上，荐推为六部掾吏，应非难事。而一旦拥有命官身份，其后擢拔，则靠才干机缘了。但苏家父子都是清正之人，公私分明。苏家待家臣自厚，赏赐金银缣疋甚于他们自奉，但父子为官数十年，未尝因私恩而荐一人为官。这难免教元行雨失望了。

元行雨道：“‘解剑山庄’皇族五姓，人们只知有萧家昆仲、宇文家族、讲武老人等辈，其实除宇文一族、陈藏器陈次公‘二陈’与萧止水萧半千及玄月上人这萧家三支之外，还有两人，都有非常之能。”

“石开花”说：“高氏高冠吾，元姓元御风。铁冠先生高冠吾武功高明，玄机如海；元御风轻功卓越，荆楚长剑之术独步天下。只是铁冠先生喜与道流为伍，长年寄寓青羊宫，算是半个道流；元御风炼气之士，幽栖青城山，高蹈红尘之外，如长天之鹤，独舞九霄。”

元行雨重向“石开花”看了一眼：“你倒也所知颇多！”

“石开花”苦笑：“你既知我的底，自然明白当年京中‘太平道’道流势力。”

元行雨一凛，想起石开花外祖父郑普思夫妇当年以左道旁术享大名于京师，出入皇宫，以魔功幻术炫世，连皇帝也为所惑，加以偏袒。郑普思同门党羽弟子遍布关中，羽翼将成，俨成朝野中一股强大势力。若不是老许国公苏相爷力谏，令除去郑普思，后来局势恐已是“太平道”天下了。

“石开花”当年以一拳师身份崛起江湖，虎行天下，拳下无敌，成就“拳老虎”威名，只不过是为了成名之后，投靠苏府，以图有日能为外家亲人报复。若不是自己先他投靠苏相公，与他功力悉敌，成为他的顾忌所在，也许，在多少年前，他便得手而去了。

而以“太平道”之势，要查清“解剑山庄”皇姓五家主要人物，当非易事。

看来，“石开花”也是“有备而来”，倒并非如自己所想的纯为报复。

“石开花”看出元行雨所思，笑道：“大家彼此彼此。现下既已目标相同，何必再互刨根底，相互猜疑不定？”

元行雨正要作答，却听外面一人冷笑道：“是啊，何必猜疑不定？徒失杀人良机！”

随说话声，一道人影从窗户飘入进来。

这人一现身，两人只觉有股凌人气势，直逼过来。

两人大叫一声，同时向来人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