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三绝公子

那壮汉一待抓到船头板，伸手一抓，在船迎浪的挡板‘船敖’那硬如金铁的青杠木，竟被他硬生生抓出一个爪印来。这壮汉借着这一抓之力，身体一屈弹起，弹跃向船首。

但他甫一冒头，一道白光迎面飞来。

这壮汉似是早已料到会有此袭，才一露身即在空中来个“云中翻”，使这道白光刺穿了他的衣襟，发出嘶的一声。在空中他竟还能使“金蝉脱壳”之术，脱去一件外衣，伏身滚进船帮之内。

但他一到了船帮之内，随即不动，一动不动。

——因为一道冰凉的剑芒之寒，薄薄地贴在他的脖子旁。

他要一动，他这颗戴了几十年的六阳魁首，就从剑旁滚落了。

但这用剑逼住了他的人，也动弹不得。

因为一个声音冷冷叫道：“大剑师，你若一动剑，令公子也一样没命！”

大剑师顾人笑顺着声音看去，见那个原先在敌船船头上的黑衣青年与顾风波两剑相向而指，分别对准了对方的心房。那黑衣青年比顾风波略高半头，手也长一些，因此，顾风波的剑距对方的心房的距离，较黑衣青年来得大。若两个相拼，势必顾风波中剑在先。顾风波若是后退，身后即是两根缆桩与船帮相阻，高手相斗，只争一线之机，只要一个躲闪不及，顾风波必死无疑。

这时，那黑衣青年背后五尺之处，一个女音含了金石之声冰玉之音，淡淡道：“你若敢杀我波儿，琴娘子二十二年来守誓没杀人，今天也要破例了。”

却是琴娘子运起全身玄功，志在一击。

琴娘子手里，是她的独门兵器：玉莲花。

在黄牛滩之役中，若不是受药物控制的“中条三雄”中张狂、岳为轻（岳老三）亡命相搏，“毒罗刹”温凉玉都有可能丧生在她这一朵玉莲花下。后来外援一去，温凉玉长叹一声，在她花下乖乖投降，就是格于她的高明武功。

在玉莲花全力一击之下，若失去反抗之力、躲闪之机，任何人都只有一死。

于是，四人成胶着状态，谁也不敢先动手。

大剑师被黑衣青年所制，不能出剑诛敌，与那个壮汉处呈胶着状态。

顾风波与那个黑衣青年处在对峙当中，脱身不易，还得提防那黑衣青年乘顾风波脱身之际，不顾一切，在旁斜取父亲顾人笑。

琴娘子则与那个黑衣青年处在僵持状态，她怕她一出剑，那黑衣青年作垂死挣扎、困兽之斗，奋身一剑，杀了爱子或夫君。

“大剑师”父子母子夫妇之情牵制，关心之下，犹豫顿生，以三人之力，竟不敢对两敌出手。

这都是因为那黑衣青年在此战中，先以剑制住顾风波，争得一着先手。

这黑衣青年一剑出，救一人，制三众，扼肮拊背，批亢捣虚，形格势禁，高明之极。

这黑衣青年，他是谁？

这时，只听轻轻鼓掌声，五男两女联袂而出，走向船头。走在头里的两位，正是本来对弈的苏无名与那白衣如雪面如美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李十三”。“李十三”身后即是两个艳光照人的丽人，苏无名身后则是他三大助手：燕大，金二，萧三。

苏无名峨冠博带，广袖大服，华发清容，神态萧散，一双湛如秋水的清眼，深蕴睿智灵光。

苏无名望着黑衣人说：“苏某读前朝史书，于宋史最感慨金乡檀道济，身为征南大将军，立功前朝，功勋素著，威名甚重，官拜司空。唉，后竟遭朝廷疑忌，被召而入朝，收而诛之。”

苏无名说至此，似是不忍再说下去，唏嘘再三，扼腕喟叹，摇头不语。江风吹拂，苏无名华发凌风，神情萧索，眼角鱼尾纹顿变深切起来，有一种骨子里的灵台哀婉与人事憔悴，绝非做作矫情者所可致。琴娘子平日只见到苏先生英风爽朗一面，不意他内心竟伤怀如此，一见之下，大感震惊，关念之意，见于神色。

白衣公子“李十三”见状，施施然而出，徐徐续道，“道济见前来收捕他的人正围拥而上，怒目如炬，射向文帝，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长城！’有一成语叫‘自坏长城’，就是说他被害之事。唉，想檀大将军当年智勇双全，文韬武略，随刘裕北伐后秦，勇麾前锋克许昌，收成皋，进洛阳，所向披靡，令敌人望风而降。元嘉八年伐北魏，三十余战，捷报频传，报捷驿使，道不绝人。后打到粮尽，使‘唱筹量沙’之计，从容全军而退。唉，如此英雄，不想被文帝临死前恐身后难制而杀！功高震主，猛将良臣之冤，以他为甚。檀大将军一死，宋国后来再无大将可用，刘义隆三度北伐，遥控指挥军事，俱劳而无功：第一次全军覆没，第二次被北魏打到长江边，把刘义隆在石头城上吓得面无人色。北魏军队在江河之间千里原野上大事掳屠，村落荒敝，杂草丛生，以致春天燕子归来数百里找不到筑巢屋宇。由此可见人民饱受涂毒之苦。至于第三次北伐，也以虎头蛇尾而告终。当东路军在围攻碻璈时（碻璈，今山东茌平古黄河南岸，其时为四镇之一，为军事重地。——剑评楼主注）被北魏军从地道中潜出击溃，中、西两路大军竟不敢再进。气得刘义隆愤怒地说，想不到将领们如此懦弱无能，我恨不得用白刃逼他们上阵！宋国国祚最短，立国六十余年即告灭亡，这也是当年文帝杀檀道济遭的报应！”

苏无名向“李十三”赞许地投了一眼，对这位偎红倚翠的浊世佳公子于史书之精熟心中暗佩，但一投之下，再不多望，而是把目光牢牢盯着那黑衣青年：

“但檀大将军这一被枉杀，其后人由山东而西迁，与另一檀姓世家汉时鲜卑首领檀石槐后裔合居西域。说来，这东汉檀石槐也是一个英雄了得人物，东汉末建庭于高柳北弹汉山，制定法律，采用汉人议政，因汉地而输入铁器，制作兵器和工具，使鲜卑得以大大发展。军事上更是称雄当代，东败夫馀，西击乌孙，北拒丁零，南扰汉边，控制匈奴故地，将鲜卑分为东、中、西三部，各置大人率领统治，成一方邦国。现西域檀家，不出于石槐一族，便出于道济一脉。不知身为‘西域武尊’金刚伏烈师弟的香刑公子，是道济子孙，还是石槐苗裔？”

苏无名此言一出，船上闻名之人无不动容，原来这黑衣青年，竟是在西域赫赫有名的三大奇人：“赫连”“拓跋”“檀”中的“檀”——在西域以“剑、弹、智”武学才艺称三绝的“三绝公子”檀香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