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武禅绝学

子桑尸一笑道：“这才是彼此彼此。我吐血了，你也吐了血。大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为何眼睛里怒焰嚣张，忿意暴盛？竟是一副生生与人拼命的架势？”

释大悲念了声佛号，破颜一笑：“我发怒了吗？为何我觉得我在笑？”

释大悲说完话，脸色竟真的平静宁和，眉目间含了笑意。

但这笑意一笑而过，如风过无痕，释大悲道：“我怒过，我又笑过。我即使再发怒，又如何？谁说出家人不能发怒的？”

释大悲说：“老衲不但发怒，还想杀人呢！”

释大悲说毕，双掌一推而出，左手撮而成锥，右手屈中食二指作钩，大声叫道：“钩锥双行！”

释大悲这一招使出，旁边之人见了，只觉这老僧如修罗场中恶魔现世，罗刹附体，杀气腾腾，恍若真是左锥右钩双双推出，欲夺敌人咫尺之间的性命。尽管释大悲与子桑尸之间遥距丈三，但这气势夺魄，如猛虎下山，饿虎扑食，场中气势，尽为之夺。在这一招之下，体形上弱于对方的一副修真之士打扮文人书生模样的子桑尸，显得楚楚可怜，若食草动物遇食肉动物，咩咩而叫的雪白小绵羊之遇虎吼连连的斑斓大老虎，似乎只有被吞吃的份了！若双方还只是徒手空拳相斗，子桑尸已是必败无疑，且有性命之忧。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这一招之下，人人都为子桑尸设想道：没办法了，只有拔剑一战一途可走。

人们方这样想时，还没等想完，只听子桑尸叱道：“欺人太甚！看剑！”

子桑尸的清朗声音还未在空中散开，一声更清越劲挺的拔剑声宛若龙吟，冲天而出，划破长空。

人们只觉眼前一亮，子桑尸一剑向释大悲胸前刺出，一剑两式，“跨山赶虎”、“羝羊触藩”，剑点释大悲左胸门心窝与右侧：“不容”。

“不容”乃是足阳明胃经要穴，此穴一点，上启脸上眼下“承泣”“四白”穴，直至胸口“乳中”“乳根”、腿上“伏兔”“阴市”“足三里”等，整条足阳明胃经的气脉全然受阻雍塞不通，人将僵直如尸，不能动弹，短时失治瘫痪，长时失治则亡。因此，此穴名“不容”，实是胃经上“气户”“气舍”下“天枢”“内庭”诸穴要津，不容被点矣。点则有性命之危。

子桑尸这一招剑式使出，别人看了，轰然叫好，觉得这一剑把敌人逼得进退两难，如“羝羊触藩”，刺心刺穴，左右逢源，令敌人避无可避，若加抵触，必折其角，亦如“羝羊触藩”把羊角抵在铁硬而密细的藩篱上一般。殊不知此时子桑尸心里正叫苦不迭恨声连连：若不是释大悲僧这招“锥钩双行”忒难对付，事出仓猝，他子桑尸又何必先拔剑，失了锐气、落了下风？

原来释大悲这招“锥钩双行”是他“悲禅掌”中一组杀招“三玄三要”中的一招，藏着后变险着若干，极难对付。说起这“三玄三要”，原是佛门禅学中参禅之法，为后来禅门名派临济宗的参禅镇山法门。所谓“三玄”是体中玄、句中玄、玄中玄。体中玄是发自心体，显示真实不二之理。句中玄是用言无意路，以显玄理。如“张公喝酒李公醉”之类句中所含玄机，言彼实此，声东击西，直指人心。古禅机锋，类似今人脑筋急转弯，灵光一闪，不容思考，一抓即得，不必迟疑，细思即错。玄中玄，是指雁过长空，影沉寒水，体味言外之言，意外之意。“三要”是与“三玄”相配而生的应付法门，第一要在破相上下功夫，不离语面，第二要是随机应变，不执着于言语，灵活运用，进入玄境。第三要是随机发动，返照一心。“临济三玄”的偈子，在《人天眼目》中就有“钩锥”之喻：为三玄中的第二玄：“钩锥利更尖。拟议穿腮过，裂面倚双肩。”相配第二要为“钩锥察辨呈巧微。纵去夺来掣电机，透匣七星光若飞。”这禅学玄机被释大悲化用在武功掌学里，已似掌非掌，，以全然粉碎了疑情妄念的“钩锥”代掌出击，双行并进，雷厉风行之时又能详加察辨，随机应变，能杀能活。纵去放行，夺来把持，纵去夺来之间，机如掣电。若七星宝剑虽处匣中，但光辉万丈，透匣而飞，直冲斗牛。招未使出，已意味无穷。

这等武禅绝学，上乘心法，乃是大悲痴于武禅，心无杂念，潜修古寺数十年之心得，饶是子桑尸武学修为亦自高明，亦无法徒手接对。不得已之下，只好拔剑来以攻代守。

见子桑尸出了剑，释大悲不怒反喜，一退三尺，手一伸，那原先立在地上的五环七宝九锡禅杖如被一根无形之带牵引或大悲手上生出吸力似的，一震而动，宛若风吹帆行一般被吹送到大悲手里，其过程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之至。大悲一杖在手，杖头向前一磕，“当当”两声，禅杖灵巧地点在子桑尸袭来之剑剑身上，化解得不落痕迹，一如蜻蜓点水，蝴蝶戏花，白云出岫。

子桑尸的剑被一击而退，顺势划个圈，再度将剑递出，却是出剑迟疑，似递非递，只递出半招，但那剑意森森，竟含了无数招后变，令人莫测其意。释大悲看后，神情沉凝，手持禅杖，目光炯炯，静观其变。这一来，竟是以无招来应对子桑尸千变万化的一招。子桑尸手中剑略一停，一剑徐徐而出，直刺释大悲的心口。但这一刺之慢，宛若时间已然停止，似是这一剑只存在在感觉之中，若真若幻地刺出，又似乎是停止不前，未曾刺出，但剑尽管出得极慢，还是一分分地把剑往前送，并无停下来的意思，如果释大悲不挡，这一剑一定能刺中他胸膛。

这一剑如何接？如何挡？这剑蓄势未发，大悲如接早了，招式一老，子桑尸可来个后发先至，伤大悲于剑下，甚或可能一剑而夺大悲性命，大悲如接迟了，这一剑也必穿膛而过，令大悲非死即伤。

这一剑，子桑尸定名为“摧人岁月”。岁月漫漫，生死茫茫，蹉跎消猛志，相思磨人老。在等待幸福的时间里，随时都会有喜讯从天而降，在生命的无常变化中，也随时都会有死神出没。

若无极高的定力与慧眼，若无极速的速度与力量，这一剑如何接得下来？

释大悲见此剑出剑如此，竟静立当场，不招不架，手持禅杖，双目合上，神意空寂，宝相庄严，闭目入定起来。

他竟故技重施，以不接为接。

子桑尸见状，不由一怔。

他自创出这招以来，还遇上第一次有人会这样来接招。

这头陀，以不接为接，以闭目不见，眼不见为净，这招剑还要不要使下去？

这剑如突然刺出，这头陀以他深湛武功与“天眼通”或“他心通”之类神通，只要应以“听风辨位”之术，就能化解。

而且说不定还是剑杖相交、比拼内力之局。谁功力深，功力高，就能把弱者给震出去，甚至震毙当场。强存弱亡，生死胜负之决，这中间来不得取巧。

但久知少林除雪了上人外，有“四释”和尚，功力深湛。其中以释大悲功力最高。剑杖相交之下，谁知结果如何？

子桑尸至此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原来自己竟是一个输不起的人，竟无法与这老僧赌一把生死。

子桑尸想到这里，手里的剑顿重若千斤。

原来这招“摧人岁月”，本给别人“享受”的，现竟转为自己“受用”。

子桑尸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子桑尸这时忽觉得场内忽阴忽阳，幽幽明明，明明灭灭，喧哗怒吼、刀兵相交声热闹处壮烈处若山崩地裂、山呼海啸，安静处岑寂处似潮涨潮落，松涛隐隐，起起伏伏，离他很远，又似离他很近。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时，忽听场中一个人长声大笑起来。

那是南霁云的声音。

场中的满场打斗声，叱咤声，刀兵相撞声，念佛声，风声，振衣声，皮肉着拳声，惨叫声，叹息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全混和在一起，也没能盖下南霁云的笑声。

南霁云笑道：“甲穷呛木，烟青子，铁鸭道人，你们三人还是一起来吧，单凭你们任一个上来单打独斗，要我南八的命，还真是不易。”

子桑尸听了南霁云话后，不由大惊：怎地这南霁云似比打之前还厉害？是释心灯治好了他的伤？还是他压根儿就受伤不重？水、木两剑阵不是负责困给南霁云与赤胆朗杰治伤疗毒的释心灯与释喜妙两僧吗？怎会困不住他们呢？烟青子、铁鸭道人，怎会连一个少年通事也拿不住？场里，怎会乱了套呢？

由于刚才太着眼于与释大悲之战，场内都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子桑尸竟不得而知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