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释法舟

这时，只听那阴山派掌教子玉剑子子桑尸忽仰天大笑起来。

子桑尸笑道：“好一个无知小辈！”

子桑尸于笑声中向前踏出数步，来到空空儿面前，看着肩头流血的精精儿，笑声忽一敛，神情一凝，目光顿如利剑，射向精精儿。

精精儿顿有一种全身似被对方什么鬼爪子攫住，自己的精儿神儿魂儿被对方摄住锁定拘住，难得自由之感。

不知怎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从脊梁骨上升起一股寒意，竟生起一种阴寒的畏惧感来。

这时，子桑尸目光依然锁着精精儿，开了口。

“子桑这个姓，出自古时两大家族。一是齐鲁之国，鲁大夫有个名叫子桑伯子的，他的后人以此为姓。另一个是后来并吞六国混一天下的秦国，秦国公孙枝字子桑，其后代以此为姓。春秋出圣人，战国分七雄。子桑氏或并圣人而出，或共秦王而兴流布天下。何其荣耀的一个姓氏？唉，惜岁月淹忽，家族衍息，渐至没落，为人所不闻，一至于斯焉，竟为无知小子而笑，把这荣耀上姓与桑间濮上连在一起，辱及在下先人！”

玉剑子子桑尸说至此，一叹，目有恨色。

他所说的桑间濮上，是说春秋时郑国桑间濮上之阳，男女幽会，苟合声色，被目为淫乐野合之所。难怪精精儿那阴慢怪气的一说，令他不悦。

“尸这个字，如果只把它当作僵尸、尸体解，那是无知。古人对尸字，可说是敬若神明。”

一个声音续道。

“尸字，另有以下数义。一是神像之义。为古代祭祀时代死者受祭，象征死者神灵的人，以臣下或死者晚辈充任。后世渐改为神主、画像。这有诗可证：《诗》《小雅》《楚茨》云‘神具醇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汉何休注《公羊传》则说：祭必有尸，节神也。礼，天子以卿为尸，诸侯以大夫为尸，卿大夫以下以孙为尸。夏立尸，殷坐尸，周旅酬六尸。这里的尸，都是指充神灵的人。二是陈列之义。《国语晋六》云：杀三郤而尸诸朝。三是主持之义，指主持其事。还举《诗》为例，《召南》《采苹》云‘谁其尸之？有齐季女。’《书经》《康王之诰序》云：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因而古代称主事的大臣，也叫尸臣。四是居其位而不作事。我道家南华真人《南华经逍遥游》写道：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我。六是作为尸，曾变法使秦国富强的商鞅有宾客叫尸佼，齐国有尸臣。这些，在我朝所编《元和姓纂》一书中有载，出自《风俗通》一书。”

这人说到此，一停，道：“我想，子桑真人之名，当取南华真人之意吧？‘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诚非常人也。”

这人这一说，子桑尸脸上顿有了笑意，道：“善祷善颂，以子为最。”

原来来人用被道家称为南华真人的庄子的话，大大捧了子桑尸一把。“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见之于被道家称为《南华经》的《庄子》《在宥》篇中，是说人静如尸居动如龙现。沉默如渊，而声动如雷。

子桑尸笑道：“阁下乃是解人，为何不愿一现真身呢？”

只见一人施施然出来，笑道：“相见争如不见？见面不若闻声。”

众人不由都拿眼睛来看这个能以数语而令阴山派掌教转怒为笑、引经据典如数家珍的博学多才的奇人，不想一看之下俱感失望地都噫了一声。

却见来人头发胡子花白蓬乱，一领灰而破旧的僧衣，一副睡不醒的眼皮嗒拉似睁还闭似笑非笑的惺忪神情，眉高眼低，鼻孔朝天，额上四五道抬头纹，又细又密，想来小时就是一副未老先衰之相。

众人本以为来人是个玉树临风的文士公子，哪知大谬不然，竟是个又老又脏的野和尚。

若不是野和尚，以少林的僧律肃然，岂容他这般脏相？以这老和尚的年纪，这至少六七十年的修行，他岂不早做到方丈级数的高僧穿黄僧衣红袈裟了？怎的还穿着低级数的僧人穿的灰衣？

那野僧人向子桑尸看了一看，又环扫了周围一眼，低声念了一偈：

“怕寒懒剃蓬松发，爱暖频添榾拙柴。破衲伽黎撩乱搭，谁能劳力强安排？”

念毕，似有无限伤感地摇了一下头。

子桑尸对这僧人竟颇为敬重，行了一礼道：“大师是‘少林四释’中的释法舟大师还是释大悲大师？”

子桑尸这一说，空空儿不由阿的一声，对这野老僧刮目相看。

少林四释，心灯、喜妙、法舟、大悲。都是与雪了大师同辈高僧。尤其是法舟大师，据说于禅理修行最深，而大悲大师的武禅修行最高。四释俱是全神贯注潜心修禅的大德高僧，论武学佛理修为，似还在雪了上人之上，只是他们懒于治事出头，遂由雪了上人成了主持方丈，出了大名。

那野老僧哈地仰天一笑，道：“大悲哪会似老衲这般懒惰成性的不成器？你这一问，可埋汰大悲了。”

子桑尸道：“哦，原来是释法舟大师。”

释法舟摇头道：“老衲只知饿来吃饭，困来睡觉，什么狗屁大师，一个也不曾见着。”

众人闻言，不由又是一惊：想这少林寺是佛门名寺，僧人虽以习禅为宗，但持律甚严，出家人不诳语，不绮语。似这个法舟，刚才还满口锦绣文章，子曰诗云，现下说话如此粗俗不文，还是头次见到。

见众人惊讶之色，释法舟也不以为异，似笑非笑地望着子桑尸道：“你不在阴山修道，跑来我少林寺作甚？难道是想皈依我佛吗？”

子桑尸淡淡笑道：“在下即使皈依佛门，也不会挑少林寺的。”

释法舟道：“请道其详。”

子桑尸说：“先是什么少林十三棍僧，救秦王李世民而打王世充，组织武僧僧兵，仗帝王威风作势利之事。佛门说是看破红尘的，但贵寺却是如此作为，真为人所齿寒。再是一个雪了上人，当什么武林盟主，刀光剑影，哪还有佛门清修门风？现在又请来天竺的密宗大士在这禅宗祖庭讲法，把达摩祖师的颜面都给丢光了，还谈什么禅宗正法眼藏？”

释法舟一笑，道：“施主说的大是有理。那么施主此来，又为了何？难道是道家三清，改入我千佛殿了？”

子桑尸一叹，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来，只想为你们驱跑天竺胡僧，让雪了这多事的老和尚一了百了、销声匿迹，为你们少林做好事，还你清静世界。大师，你不觉得这少林寺，一会儿道姑出没，一会儿什么大侠小贼来往，还有非我族类的胡僧演他的野狐禅，这是否太不合佛门名寺的身份？”

释法舟又一笑，道：“哦，子桑掌教，原来你为我们少林清理门户来了。怪不得带了这么多的人马！此来是一定算准了有这七队弟子，每队以七星阵法，可破我少林棍僧的十八罗汉阵棍阵吧？”

释法舟这一说，众人心里不由一凛：原来子桑尸是有备而来，真想灭少林了！

子桑尸说：“久闻少林棍僧的十八罗汉阵与少林‘四释’武功已入化境，但从未会过。贫道倒也真想领教一下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阿弥陀佛。”释法舟合掌道：“南斗北斗注生死，七星阵依北斗七星而设，忒也凶险。而罗汉阵为我佛紧那罗王降魔卫道护法之阵，我佛大愤怒之法力，万物遇之俱化焚风。子桑掌教不嫌这太有干天和么？”

子桑尸一笑：“我闻佛门有超度之说，我道门则有兵解之术。兵解羽化而登仙，超度往生西天佛国极乐世界，这不都是修道之人修禅之士可遇而不可求之事？另外，岂不闻在劫难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么？”

释法舟又念了声佛，脸色大有悲悯之意。

子桑尸仰天大笑，回头向长臂真人、霜眉道人说：“双阵七星会罗汉，元丹子，剑罡子，少林寺十八罗汉阵及其余众，全交给你俩两个剑阵了。其余的五个剑阵，水木金火土，水、木两剑阵困那两个为人治伤的老僧心灯、喜妙，金剑阵助龙尊者、犬陀罗对付善无畏、金刚智和那两个在旁守护的僧人，那守护的少年僧人该是金刚智大士之弟子智藏，那汉僧则是精通天文术数与历学深得玄宗皇帝器重的一行僧了。记住，这四人务要生擒活拿。另两个剑阵，南门神火剑阵对付那四个有兵器的世俗之人。看那四人打扮，似是官差。”

精精儿笑道：“你这道人眼光不差，他们不但是官差，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四大名捕中的两个：‘无影鬼捕’皇甫摘星与‘神拿捕王’郭鹰白。还有两个是皇甫摘星的副手，一叫纪正纲、一叫滕人达。”

子桑尸看着精精儿：“那阁下又是谁？阁下身边那位又是何人？”

精精儿道：“在下是精精儿，那是我师兄空空儿。”

子桑尸闻言，打个哈哈，道：“原来是中原‘取余道’中的高手。失敬，失敬。”

精精儿谦逊一番道：“那倒不必。”他还想找些诸如不必客气之类的话过过场面，哪知子桑尸脸忽一板，喝道：“你们俩是名盗，名盗进少林寺，必有所谋，没有什么好事。既为名贼，脚下滑溜，溜得快，一不小心，就会溜走。中宫神土剑阵，先给我把他们给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