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5.人情世故

龙母忙起身，用寨中最高礼节，迎支书夫人坐下。那时的山寨人还没泡茶习俗，一般的家庭就用摘来地中的鲜薄荷叶，回来放在锅中，加水熬开，权当茶饮。

万淑娘起身，倒了一碗薄荷水给她，亲切地说，欢迎支书夫人光临寒舍。

支书夫人接过薄荷水，一饮而尽。人就特别姊妹样，在龙母脸上揉揉，说:“你每天在作坊上班，来回二十来里山路，走路不累吗？”

万淑娘说累个啥？不挑不担的，况且走路还煅炼身体。

支书夫人又说:“怎么不住在厂里？”

龙母说:“厂里没宿舍，再说男的多，住来不方便。”

支书夫人便笑问:“是怕男人半夜拍你门不成？”

龙母不答，因有儿子在家，过荤的玩笑她不想开。

支书夫人懂了，又说:“老妹，今天你真算的熬出头了。儿子这么有出息，你又端上了国家饭碗，真替你高兴。”

万淑娘笑笑，说支书夫人你说笑了，我这是万里长征才走第一步，今后路还长着呢。

二人正说着，大队长夫人便坐不住，因为支书夫人一到，这里便不再是她的主角，她也是要看支书夫人脸色行事之人。

大队长夫人忙对支书夫人喊了声姐姐，你慢慢在这耍，小妹我店内没人看守，要先回去。

说罢，她提起刚才的货就往外而去。

龙母连忙给她送出门外，边走边热忱地说大队长夫人，欢迎下次又来耍。

见大队长夫人走了，其它人也同支书夫人打了招呼，拿着自己选的物品，给龙母道别离去了。

屋内就剩下支书夫人，她问:傻儿侄子，听说你买回一些衣物，还有没有？也卖一两件过我。

龙傻儿摇头，说这次太少，不够卖，下次去拿多点，让支书夫人第一个来选。

龙母立马接过话说:“那些衣物成色不好，我想到了，但没敢给支书夫人留。不过你我这么好的姐妹，有好事当然第一个想到你支书夫人。”

龙母说罢，对龙傻儿眨了几下眼睛，示意他别多嘴，转身从内屋拿出那双布鞋，递给支书夫人，特别热心地说:“大姐，你试试这鞋，合不合脚。”

她没叫村长夫人而是叫姐姐，是要拉近二人是一个阵营的人，而且是死党那种。

龙母蹲下身子，想把布鞋给支书夫人换上。

支书夫人很是不好意思，连忙自己弯下腰去，把旧鞋脱了，从包中掏出手帕将脚板擦了擦，才伸进鞋中，穿上，立起身子，在地上踏了两下，感觉很是合脚。

支书夫人脸立刻笑得像朵盛开的荷花，亲热地拍拍万淑娘的身子，说小妹妹，你真用心，姐姐要长多大的鞋，你多记在心里了。这份情意姐姐领了。

万淑娘也热忱万分，将她扶着坐下，说姐姐你的事我当然得放在第一位，不然我就不懂事了。

她说吧，对龙傻儿使个眼色，要她去烧一碗热水，给支书夫人烫烫心，来我们家，热水都没喝一口，传出去我多么不懂事。

其实，这是母子二人的暗说，凡是有龙母认为有来头的人，都份煮两个荷包蛋，加点甜洒，让客人打个腰抬(川人土话，指吃了饭，再加一点好食物进肚，有的土方也叫打尖)。

那个年代，能煮甜酒蛋给你吃的家，已把你当稀客了。

龙傻儿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麻利地到灶房，煮了碗甜酒荷包蛋端出来给支书夫人，笑着说:“支书夫人，喝口水，烫烫心。”

支书夫人见此，就特别不好意思地接过甜酒蛋，说我怎么受得起。

龙母说:“姐姐看你说的，见外了是不？在妹妹家，连水煮弄不到喝，外面人还不知怎么眨我的。”

往些年，就是一分钱掰成两份花，她也会给来家的姐妹煮碗甜酒蛋的，不是她穷大方，她认为这是最好的人情世故，所以，在她出生成伤那么高的年代，龙门山寨除了贫协主任那伙鸟人找她麻烦外，寨上的人还是对她特别好的。

支书夫人也不客气，将甜酒蛋吃完，就问龙母这鞋多少钱？说过就掏出五毛递给龙傻儿。

龙母忙说不要钱，怎敢收姐姐你钱呢？

支书夫人故作生气地说:“你这小妹妹也是，现在上班了，有钱了，看不起姐姐了是不是？这鞋我知道，在供销社卖九毛多，还要半尺布鞋。姐姐贪个心，我给你一半，这是本钱，赚的钱不会给傻儿的，我当一个他的阿姨，这点便宜占定了。”

支书夫人说吧，立起身子，就往外走。

龙傻儿跟在母亲后面，一同送支书夫人去后，回到屋内，他有些沮丧地说:“妈，你看忙了一夜，你连一双布鞋都没留下。枉费仓库阿姨的一分心了。”

龙母豁达地笑笑，说:“儿子，不就是一双鞋吗，那么在意？一双布鞋不穿不会死人，但得罪一个人，则可以让你生活举步维艰。”

龙傻儿用懵懂的表情盯住母情，不知她何出此言？

龙母说:“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一个群居动物世界，方方面面都得处理到。今晚这事也欠考虑，差点得罪人了。”

龙傻儿更是不解，问为什么？

龙母说:大队长夫人买走了你大部分东西，是不是他占了最大便宜，如果支书家一点没有，这叫利益分配不合理，支书嘴中虽然不说，但心中怎么想你知道不？

这在处事原则上叫你吃完肉，给我留口汤，如果汤都不留，保不定哪一天，人家把你锅砸了。

你看那些没有权势的人，先来了，为何要让大队长家先选货，自已才选。这不是怕大队长夫人，而是怕他那大队长那顶帽子，将来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

在龙门山寨，很多人都以为大队长是土皇帝，其实也说得过去，一寨之长嘛。但山民不知道，大队长是可以选的，支书却是上面指定的人。支书只要不高兴，就可以找出大队长的缺点，启动重选大队长的投票程序。

我为什么要将那双鞋给支书夫人，是我去工作时，在我的推荐信上，贫协主任那些鸟人，紧紧抓住我出生在剥削阶级家庭，说我没改造好，要把我牢牢捆在这里，是支书把贫协主任那些鸟人的说法压了下去，我才得以上班……

龙母说:今后你出入社会，这些为人之道一定要懂的，这个世界，有本事的人很多，真正得到重用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是为什么，叫做千里马常有，却无识他们的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