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五十）

本多和夫看着远处送别的场面，不由得有些出神，送别本就是一时的情切，再难舍的离别也一样会过去，转身又是新的笑脸。

他想起了离家前的那个晚上，妻子美智子哀伤不舍的眼神，他也有些舍不得，但为了天皇，为了伟大的帝国，他也必须踏上前往异国他乡的征程。

午后的阳光白晃晃的，灼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地面仿佛都在发烫。

先前离去的两个黑衣男子走回，在车边停下，低了头，压低声音对他说：“先生，没有异状。”

“没有发现华国军方的影子？”

“我们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军方的痕迹。”

“警察呢？”

“也没有。”

本多和夫略一颔首，他想，这些华国军人还真是这么容易就放弃邵逸轩了么？

华国人果然是最薄情，最自私，最下贱的人种。

“好，准备出发。”本多和夫说着摇上了车窗，不由得微笑着，心里涌起一股得意的感觉，想到自己即将又领一桩军功，前途一片光明，心情更好了。

开往旅顺的轮船鸣响了第一遍汽笛，搭乘轮船的人们纷纷朝着入匣铁栏走去，响起此起彼伏的道别安慰声，小贩们抓起时间，端着香烟匣子挤在人丛里，兜售劣质的便宜香烟，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汽车缓缓发动。

不远处，陆阿九端坐在一处离码头之只有不到几百米的距离的咖啡店二楼，她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蕾丝洋装，黑色的淑女呢绒帽子，边角垂下了黑色的格纹纱帘，遮住了她清艳淡漠的半张脸。

汽车越来越近。

她的视线扫到了藏在码头人群里的几张陌生面孔，不着痕迹地与之对望，继而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般移开了目光，优雅地让侍者为其续杯。

车子还在艰难地行进着。

忽然，有个娃娃脸的小贩挤在车窗前，使劲地敲着，兜售自己的货物。

司机骂了一声赶紧下车，本多和夫没有理睬，心知接头兜售的只是假货，只是摇下车窗冷冷地威胁一声，叫他快快滚蛋。

小贩却不依不饶，开始哭穷：“先生，你行行好，你就买一盒，不然我会被师傅骂的。”

话音未落，车前不远处就骤然起了一阵刺耳的吵闹喧哗，有踢打叫骂声传了过来，随即又变成了惊骇叫声，响成了一片，一个人尖声叫喊：“出人命啦!”

码头上顷刻间乱成一团，路上行人纷纷侧身躲闪，仓皇着快步朝入匣铁栏走去，个别好事者却围上去看热闹，顿时围得水泄不通。

仿佛听得有人毙命，面前围的密不透风，汽车根本无法通过。

三浦一郎下车快走几步，看到人群当中有十几个人正在纠缠厮打，神情异常凶狠，仿佛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围观的人发出啧啧的声音，大声猜测着原因，听起来像是谁的老婆跟谁家汉子勾搭上了，丈夫被戴了绿帽，一时气愤不过，将老婆狠狠揍了一顿，老婆和情夫相约私奔，又被丈夫抓了现行，带了自家几个兄弟婆姨要动手废了这对狗男女。

有人已经仰面朝天，鼻孔流血，几个人扭打撕缠在一起，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乏味无趣的日子里，出了这么一桩算不上风流艳事的事儿，对整日麻木奔波生计的贫苦人家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