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也是穷苦出身。
卖孩子这事儿他看得多了。
可朱樉听到这个答案，却再次摇了摇头。
“卖掉？那都算好的了。”
“有一些孩子是被父母遗弃的，有一些则是险些被父母溺毙，被慈济院救回来的。”
朱元璋耸然动容。
“你说什么？这是为何？”
“为何？”朱樉冷冷说道，“贫穷、疾病，还有重男轻女！”
朱元璋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
若只是贫穷，还可以靠卖孩子来缓解。
可如果孩子生病，谁愿意买一个病婴呢？
至于女婴，除了青楼妓院以外，就更不会有人买了。
这年头，买孩子的人无非两个目的。
一个是自己无法生育，买来继承家业。
一个是买来做劳动力。
女人在这个时代是赔钱货，买来干嘛呢？
既然无法卖，那么为了节省口粮，便只能杀了。
“溺婴、弃婴听起来耸人听闻，在我们大明却是真实存在的普遍现象。”
“更有诗形容。
啼声呱呱一盆水，
胎发茸茸目未启。
肤红皮皱手足拳，
生女何心致之死。”
“我刚来西安的时候，便曾亲眼看到这样的惨剧。”
“那是一个男子在江边搭了个简易祭祀台子，然后将一个女婴放置其上后点火焚烧。”
“爹，您能想象那个画面吗？”
“只是瞬间，大火就将那个女婴吞噬，快得连让人施救都来不及。”
“我愤怒的质问那个男人为何如此凶残，您知道他怎么说吗？”
“他说，我烧我自己女儿，又没犯法，让我别管闲事，说完就推开我，扬长而去。”
“后来我向当地的居民打听，才了解到更恐怖的事实。”
“原来那个男人连生四胎全是女儿，前面三个都是刚出生就被溺杀或者活埋，这次祭献就是希望上天不要再给他女儿了。”
“何其凶残！何其愚昧！”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后汉书·党锢列传·贾彪传》有记载。”
“小民困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
“彪怒曰：‘贼冠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验其罪。”
“城南贼闻之，亦面缚自首。数年间，人养子者千数，佥曰：“贾父所长”，生男名为“贾子”，生女名为“贾女”。
“自古如此，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贾彪当初只是新息的县长，只是一县之中，为官数年，便因此多出了上千的养子，由此可见溺婴，弃婴之风有多么的恐怖。
“自古如此，便应该如此吗？”朱元璋的话让朱樉彻底怒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一向敬重的父皇，竟然会用无可奈何四个字来回答他。
这还是那个爱民如子的洪武大帝吗？
“父皇，您也是贫农出身，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爷爷奶奶选择遗弃或者溺毙你，粮荒的时候，他们和你的兄弟就能活下来！那样，可就没你这个洪武大帝了！可是爷爷奶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扎紧裤腰带养活你们！”
“您过去常常教导我们不能忘本，要以民为本。您呢？您当了皇帝，就忘本了吗？”
“放肆！”朱樉的质问让朱元璋勃然大怒。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就连老大也没跟他这么正面硬刚过。
他也没想到在应天时一向温和的朱樉在谈起这件事时会如此暴躁、刚烈。
他红着眼睛怒视着朱樉。
若不是他脑中还有一丝清明，知道朱樉是他儿子，他现在就斩了朱樉的人头！
朱樉紧紧握住拳头，毫不退让的瞪着朱元璋。
语气中的火气丝毫不减。
“咱大明相关的律法共有三条。”
“第一条也就罢了，子女无论什么原因谋杀父母，不论父母是否受伤或死亡，即便仅仅是表露了谋杀的意愿，也要凌迟处死。而且这个罪行属于十恶不赦中的“恶逆”，就算是皇帝大赦天下，也是死路一条。”
“第二条，父母故意杀死子女，如果目的是栽赃陷害别人，才判杖刑七十，徒一年半的刑罚。如果不是“图赖人者”这条律法还不适用！”
“第三条，分别说了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父母以子女不听教诲为由殴打子女，如果是父母没什么道理，打死了孩子，杖一百，如果父母有道理，子女被打死也活该。第二种情况是，父母没由来的故意打死孩子，杖六十，徒一年。”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律法！”
“还有像是小妾生的孩子，如果自己的父亲不特别宠爱的话，完全没地位，犯点小错被责罚致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人命至重，父子至亲！”
“难道孩子的生命就不配受到保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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