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以人为镜

文昌阁是整个天雅阁里面积最大，同时也是货样最齐全的商铺，没有之一。

从进门开始，最外面的柜台是蜜蜡，松石，小叶紫檀，金丝楠，沉香木等小件的手串，佛珠。

往里走一些，则是玉器，翡翠挂件，玛瑙制品，贵金属首饰。

还有文房四宝，漆器，佛像。

再往里，就是瓷器，铜器，鎏金器等中等体积的器物。

店铺两边的墙上，则用玻璃框架挂着各式名人字画。

最里面则是老式家具，古董桌椅木质橱柜。

陈锋四处打量着。

老板将他让到上座：“陈先生，怎么样？我这店里的东西，还能入的了您的法眼？”

陈锋笑道：“基本都是真玩意儿，也有新活。”

所谓新活，就是现代仿制品。

此言一出，老板顿时一惊。

转而又笑道：“忘了自报家门。鄙人万楼，是文昌阁的老板。还请陈先生不吝指教一二？”

陈锋指着一处柜台说道：“多了不说，看那面镜子。”

那是一方青铜古镜。

万老板一听陈锋所说，立刻招呼人：“生子，把那面镜子拿过来，到门口去看着，有人来了吱应一声。”

古玩一行，做的就是个交情，做的也是名气。

除非是像陈锋这样身怀系统，又或是如小说之中，具有“黄金瞳”之类异能的，可保证不买假货。

其余芸芸众生，谁敢保证自己永远都买到真的呢？

古玩鉴别，绝大部分靠的是人一双肉眼，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难保准谁不会在鉴定的时候，眼睛一花，精神一松，错过了关键细节。

就把真的当假的，假的当真的了。

别说真假，就算是错看了年份，或又把民窑仿官窑，当做真官窑，那也是动辄几百万的差价。

所以古玩生意，交情和名声就尤为重要。

在信得过的人那里买，自然真货的概率要高出很多。

很多古玩店都是如此，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靠的就是偶尔一件熟人的买卖。

此时老万的心都到嗓子眼上了。

如果被人发现他店里有假货，那也就没必要再开店下去了。

天雅阁的老板都会把他扫地出门。

老万将青铜镜恭恭敬敬的放到陈锋面前：“陈老师，还请您指点一二。”

陈锋都没上手，只说道：“铜镜，最早的记录起源于商周时期，多以“合铸式”与“开放式”两种铸造方式。后来战国时期，还出现了分铸式工艺，不过很早就失传了。始皇一统六国，二世而亡。直到汉代天下初定，这镜子的工艺，又有长足的发展。出现了透光铜镜，被古人成为“幻镜”乃是铜镜之中的极品。到了唐代，随着冶炼铸造技术的发展，造型变得更丰富，更独特……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国家的规矩，宋代之前的古董是禁止买卖的，你这面镜子，收上来的时候，应该是当做宋镜的，我猜的可对？”

老万连连点头：“陈老师不亏是大行家，大匠人，说的一点都对。”

陈锋用扇子点了点那面镜子：“宋人务实，注重器物的实用性。所以不管是家具，瓷器，基本都以素色为主，这才发展出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这五大名窑。镜子也是如此。

宋代的镜子形状并不多，大多以圆形，方形为主，背面铸有画面鱼虫，善水楼阁。也有没有花纹的。形象生动，姿态优美。这面镜子，都符合。”

万楼一愣：“是啊，那陈先生怎么说，这面镜子有问题呢？”

“宋代的铸造工艺想必于前朝，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多数是以黄铜质，含锡量明显减少，含铅量大增，是以老镜相较于更早之前的镜子，时间一长会有斑驳的铜纹。”

“是啊，所以价钱卖不上去，这面镜子，不瞒您说，我收的时候，只花了几十万。”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你看这镜子上的铜纹，并不像是黄铜的铜锈，反而类似青铜的绿锈，不像是宋代的，反而更像是先秦的……”

说道这，陈锋意味深长的看了万楼一眼：“你当时收的时候，定然也是看到了此处不同，所以抱着对面是个棒槌，不懂行的心思，狠狠的压价，当做宋代铜镜收的。其实，心里想的是，收了一个最起码两汉的物件，是也不是？”

万楼瞪大双眼：“陈老师，您真神了！确实如此……”

“他也就是摸准了你这个心态，假装不懂，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听到这，万楼犹豫道：“可是，这面镜子我拿去检测过，确实年代久远啊。”

到了他这个层次的老板，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用肉眼去鉴定了，科学的年代测试，更为靠谱。

陈锋哈哈大笑：“成分是老的，镜子就是老的么？”

“您这什么意思？”

“前朝，有一门手艺。搜集先秦两汉的铜器碎片，进行再次熔铸，打磨。料，确实是老料，但活儿，却是新活儿！不过这门手艺，现在已经失传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面铜镜，最多也就是前清时期的。虽然算不上新活，但年份肯定是不够的。”

“还有这种事情？可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运用此等手法，因为材料是各种铜器碎片，而非原铜，铸造时密度不同，会在铜器表面留下细微的斑点和纹路……你用放大镜看这……”

说罢，陈锋用扇子轻轻一点。

万楼连忙取来放大镜，仔细看去。

果然，在放大镜之下，那面镜子上流露出一种不规则的纹理，颇为违和。

“原本，你要是仔细观察，也能发现不对劲。但你当时已经有了捡漏的心态，又觉得几十万你不在乎，所以才着了道。”

万楼抄起手边的金属烟灰缸，就要砸下，却被陈锋一把拦住：“砸了干什么，这也是古代匠人的心血。虽然没往正路上走，但毕竟也是一门手艺。而且是前清的东西，留着把。”

“古人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面镜子留着，也算提醒你，凡是要有一颗平常心吧。”

老万一听，放下了手中的烟灰缸，对着陈锋一鞠到地：“陈先生，你我素未谋面，第一次相遇，您就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如果没有您，我不知道要载多大的跟头。而且您还教了我这么重要的知识，万某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您日后，但凡有事，只要万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