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迷情（一）

“岚夫人的脉象虚浮，可有心悸、夜汗、咳喘的症候？岚夫人如今需好好调养，三月下来即可回复。微臣会定时为岚夫人把脉，也好及时调整药方。”杜筠如是说道。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细究起来，的确偶有心悸，听他说会定时来替我调养，心里又安定下来。虽然他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的秘密，但是不知为何，我几乎是盲目地相信他作为太医会对我用心熬药。

“如此便麻烦杜太医了，只是，不日我也要离宫，劳太医将方子写给我，我自己想法子去配药便是。”我将这话说给赵颐听，温美人趁机说道：“君上不若就让岚夫人在宫中住下如何？臣妾也好有个伴时常说说话。令······”温美人想说令将军如今不在府中，突然想到整个秋菊轩都是太后的人，因此立刻住了嘴。赵颐一时没有回话，无疑，要留着一个废将军的夫人在宫中，必得寻个挑不出错的理由来，不然小岚和自己的名声都会遭人议论不止。

在这样的气氛里到了午膳的时刻，我识相地退出秋菊轩，杜筠跟在我们后面，我便让杜筠一道回了暖漪阁，刚坐下，茉裁就引人都退了出去。我开口问他：“温美人之前醉花阴一事可有眉目？这几日温美人有意吃了许多酸食，秋菊轩那些眼线早就传到了太后那，皇后自然也知道了。依你看，这几日的后妃当中谁最着忙？”

“岚儿”他说过，在无旁人的时候会这么唤我，当时我竟然也没有严词拒绝，如今听他这么叫，浑身突然就颤抖起来。

“这几日太后传见了章太医，问的就是温美人喜食酸的事。”他这么回答。

“君上呢？君上每日总和温美人一处用膳，他就没有问什么？”我有些狐疑。

“君上虽有些奇怪，倒没有传太医一问。”杜筠就此打住，显然不能说太多。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赵颐见温美人咳嗽几声就要传太医看诊，温美人这几日口味变了怎的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不过方才杜筠说太后传了太医，那么可能赵颐和太后在此事上是一致的，甚至那醉花阴也是太后做主，赵颐默许的。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是究竟要不要将这猜测告诉温美人？如果真是赵颐，那几乎得不到证实，给温美人又如何交代？不若就推说是太后一人的想法，反正温美人早知太后对她处处防备，这件事情就这样含糊过去或许对大家都好。

我心里已经这样想定，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便叫茉裁传午膳，留杜筠一块用膳。虽然一个外臣之妇这样做不妥，但是暖漪阁地处偏僻，后宫目光主要还是在秋菊轩，因此我才留他。

他似乎低头思考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宫中的菜式每样分量都不多，但都相当精致。我和他一边吃，一边聊一聊温陵城里的趣事。毕竟我与他之间没有算计，也不用思前想后那么顾虑，放松下来之后，我发觉杜筠有许多可爱之处，我告诉他我喜欢噙香阁的枣泥桂花香糕，他就答应我下一次就给我带一盒回来。我还知道了他出身医药世家，十岁便认得出百余种草药。一个时辰悄然过去，我们还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茉裁提醒我们时辰差不多了，我才依依地目送杜筠离开。午睡时候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就起身坐在书案前画了起来，随心而动笔，等到发觉过来，宣纸上赫然出现的一个人三分像令壬，七分有孙完栎的坚毅，但是合在一起却是方才的杜筠。我这才惊觉杜筠和令壬也有五分的相似，令壬，这是一个想到他的名字就会叫我坠入回忆的人，他现在正在刑司里受尽折磨。于是我逼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念，把他当做一个不日就要成为废人的故人。

好容易挨到了未时一刻，我便自行往临花苑去了，现在的我似乎更喜欢一个人独自安静一会，离开温美人、赵颐、还有过去的一切。临花苑里红黄交杂，混着树影和光晕，迷蒙乱了我的眼。隐约间有一个人影向我靠近，我定睛一看，却是一身常服的赵颐。他身边并没有温美人相伴，这倒有些奇怪。

他款款向我走来，逆着光，令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离我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他对我开口说道：“令将军一切都好，一些皮肉苦难免，我已安排太医用最好的药医治，如果这能一疏岚夫人的忧虑。”

“将军得此，也不枉他一片赤心。小岚代将军谢过君上。”如今令壬已然是过去了，因此我这谢并不动情。

赵颐见我对令壬的事似乎不甚在意了，原本准备的话也憋了回去，同我一起欣赏起临花苑的风景来。我问道：“怎不见温美人与君上同行？”

“美人料岚夫人想同我说令将军的事，因此进了入口之后就别处欣赏去了。如今见岚夫人心思通透，想来温美人也会舒心不少。”赵颐这样说。

“君上可想留我在宫中？”我厌倦了拐弯抹角，加上先前也看出赵颐对我的情意，因此此时干脆直白地问了。

“我想的，小岚，很想。”赵颐转向我，望着我的眼同样直白而坚定地回答。

“今晚，君上去王美人宫中，我自有安排，今夜之后，便再无令壬之妻岚夫人，只会多一个自由的小岚。”

赵颐将信将疑，但是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