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风波定（三）

我和令壬立刻披衣穿戴了就往李袖瑾那边赶过去，令壬吩咐不要惊扰了老太太。不过李袖瑾的叫声实在惊惧，怕是阖府上下无不听到了的。还未行至她房内，就隐约听到李袖瑾口中飘出研霞、林初旗的名字，后来总算听清了大致，听她叫道：“研霞，你放过我好不好，是林初旗先来招惹我的，我也是毫无办法才牺牲了你。林初旗是你杀的是不是？我即刻就花重金修你的坟，也会好好发送你的爹娘，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研霞！”

再看李袖瑾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表情因为惊吓都扭曲了，看起来真是和疯了无二。我看了看令壬，见他也是一副愁容，李袖瑾果然经不住心魔全说了出来，如此，就算休妻，李袖瑾母家也只好认了自己女儿做出没脸的事来。不过令壬自叹道：“也是我平日未曾照顾好夫人，才教她做出这样的错事来。如今夫人心绪不宁，依我看，还是养在府中为上，先请名医将她医好再做打算。”

令壬的做法倒也未出我的意料，笑着说：“将军一向好性，此举确乎是最佳之计了。可怜夫人竟真被吓着了。倒叫我不得不疑心起来，难道研霞的游魂真的杀了林初旗吗？他的死状极其惨烈，官府又不曾寻得凶手的一点踪迹，茉裁和夫人都说听到研霞冤魂说话。将军，岚儿真有点怕。”

令壬将我拢得更近些，对我说：“我向来不信这些神魔，一切自有解释。再者，岚儿并没有做有背良心的事，自然不用担心。”

令壬既已经听李袖瑾自己说出罪状，我便施了个昏睡决，李袖瑾登时倒在地上，由宝衿和几个丫头一齐扶上了床。早有传金宝去把温陵的名医叫起来进府看侍。令壬放心不下，就说要守在李袖瑾房中，我也无意拦他，径自回房睡下。

不过有一点不在我的计策之内：白儿因为素日里对李袖瑾有些怨怼，在李袖瑾的晚膳里不仅下了幻药，还有大剂量的朱砂，因她知道李袖瑾本就气亏，食用了朱砂之后更是愈发亏下去，再难好转。加上我又嘱托茉裁叫医生隐瞒李袖瑾中毒的事，因此那名医来了把了脉，也就是说些惊吓过度，日日服用所开的药方即可。

果不其然，李袖瑾在我和令壬婚宴后十五日气绝身亡，梅氏意在一切从简，毕竟李袖瑾做出了没脸的事情。令壬还是保全李袖瑾的脸面，一切规格仪式仍照正妻发送。没了李袖瑾，我便成了正室，梅氏照例日日送求胎的汤药来，我也依旧让茉裁趁人不注意倒在厢房庭院里的一株梨树下，毕竟令壬之后中了七七软的毒，就会成了废人一个，怀上他的种，我岂不是自寻烦恼。

婚宴过后，赵颐和令壬联手的起事也近了，因此令壬每晚总是和我商议天下局势。依他所言，贾翎此次似是志在必得，近来也是各种动作不断，让温陵有些招架不及。日日听到贾翎的名字，我当真有些好奇起来，便问他：“将军日日对贾翎这人琢磨，可能告诉岚儿他是个如何的人？”

“贾翎确乎是个人物，十岁通晓兵书，谈吐间也颇有治世之才。不过他野心太大，不甘心偏居一隅屈于温陵之下，因此勤学苦练，练得一身百十人近不得身的本领。先君还在世的时候，贾翎早已广收西藩人心，加上他父亲势力渐微，当时孩童皆认贾翎为西藩王而不识他父亲了。”

我笑道：“听起来，贾翎和将军一样文武双全，只是贾翎的心思用在了歪地方，到时真动起手来，依将军的才能，五分胜算必然能有，至于剩下的五分，也看天时地利，将军只需像从前一般沉着应对即可。只是，岚儿不免为将军担忧，将军是令府的天，离了将军，只有老太太、茵、薇两位姑娘并岚儿几个女儿家，如何能支撑得住。”

令壬一把将我揽进怀中，既然已经办了婚宴，令壬自然不再拘束。“岚儿有男儿的英豪，有你在，我放心。”

我闭上眼，吸入他身上沾染上的香囊气息，他日日戴着那日僧人送与他的香囊，时间久了，竟然与他自己的味道融合了，他就是那香本身一般，令我觉得亲密、熟悉。我们睡下之后，看着床幔上垂下的流苏，我倒数着，还有三日，令壬就要带兵围住牛守仁他们的府邸，赵颐就要从太后手里夺回朝堂上的权力，一切都在暗夜里汹涌，时不时发出危险的低吼。

可我不知怎么了，从那日进宫与赵颐梦中一会之后，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窥伺我，我对于李袖瑾的手段，我对于令壬的假意，貌似悉数落到了一双眼睛里。而且那双眼睛射出寒气，叫我总是莫名有些害怕起来。

这样的感觉在林初旗死后官府的调查过程里愈发强烈起来：有人说看见一抹白色的残影从林初旗屋里蹿出去，动作极快，看不清面目。重要的是，那抹残影所到之处，有大海一般冰寒的气息。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实在不敢相信，在无人的时候，就回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对我来说是福也是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