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玉面罗刹

隋大业八年。

一位布衣少年，携一纸婚约，推开了唐公府的大门。

洛阳城内一片喧议。

“唐公家那位玉面罗刹的婚事，被人给搅黄啦！”

消息从唐公府中不胫而走，很快遍传全城，立时掀起不小波澜。

唐公李渊是何等身份？

祖父乃西魏八柱国之一，母亲乃先帝独孤皇后姐姐，世袭唐国公。

当今大隋朝承自于北周，北周又出自西魏，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正是西魏的开国勋贵。

皇族杨氏也只是出自于十二大将军，唐公李渊却乃八柱国之后，其身份地位之尊由此可见。

唐公有一女，名为李秀宁。

这位出身名门贵戚的李家小姐，传闻有沉鱼落雁之容，与长孙家之女，以及当朝如意公主，并称洛阳三大美人。

这样一位风华绝代，血统高贵的女子，自是引得洛阳王孙公子们钦慕不已。

然而任谁也没料到，这位公府千金，数年前突然迷上了习武练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唐公府大小姐不爱红装爱武装，消息传出，引起满城轰动。

更意外的是，这李秀宁天赋异禀，区区数年间便练就一身不俗武艺，行军布阵无一不精通。

当年李渊担任楼烦太守时，适逢突厥人与大隋交恶，兵马犯境，李秀宁设计伏杀突厥千余人，更亲斩一员突厥大帅。

经此一战，李秀宁声名大躁，甚至直抵天听，隋帝杨广破例封她一介女流为将军。

“此女若为男儿身，必成一代名将！”

大隋名将来护儿，更是给了李秀宁如此高的评价。

隋军将士们，私下里还给这位唐公千金，起了一个响亮的外号：

玉面罗刹！

唯一不爽的，就是洛阳城那些曾经仰慕她的公子哥。

好端端一位公府佳人，不学诗书舞乐，不修女红，却做起了提刀杀人的女将军，着实大煞风景。

哪位王孙公子，敢把一尊“阎罗”娶回家？

李秀宁的婚事，因此也就耽搁了下来。

直到半年前，千牛卫率柴绍，仰慕李秀宁巾帼之风，登门提亲。

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时代，柴绍之父乃钜鹿郡公，出身也算门当户对。

那柴绍虽出身贵族，却颇有勇武之名，非是洛阳城那些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可比。

唐公李渊对这位将门之子颇为欣赏，在李秀宁默许下，才允了这门亲事。

这桩原本门当户对的婚事，却为一介布衣少年搅黄。

“一介布衣，竟然妄图高攀李家这棵参天大树，当真野心不小啊。”

“唐公八柱国之后，何等门第，女婿就算不是柴绍，也必是公侯家世，应该不会招一介寒门为婿吧。”

洛阳城中众说纷芸，都在猜测着那位布衣少年是何来历。

唐公府。

“父亲，我李家是什么门第，能配得起妹妹的，必当是名门望族子弟，妹妹若嫁与一介布衣，岂不是令我李家蒙尘？请父亲三思。”

长子李建成忍不住直言规劝。

身为李渊长子，将来要继承唐公的爵位，身边亲朋好友，哪个不是公侯贵戚，他可不愿将来喊一介白丁“妹夫”，遭人耻笑。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儿本不该过问，只是父亲已允了柴家的提亲，若是悔约，岂非折辱了柴家的面子，需当慎重。”

李世民虽没有直接反对，言下之意，自然也是反对。

毕竟他与柴绍交好，也希望这位好友，能成自己的姐夫。

李渊却不表态，只呷着杯中香茗，任由几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谏。

珠帘掀起，一位端庄贵妇，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大堂。

李建成李世民慌忙起身，尊称一声“母亲”。

这位贵妇，便是李渊发妻窦氏。

“那杨昭品性如何，学识如何，这些你都不替秀宁考虑吗？”

窦氏护女心切，言辞语气颇有埋怨之意。

“学识可以慢慢补，至于品性，老杨救过我的命，我相信他儿子的品性不会差。”

李渊倒是对那位恩人之子，颇为维护，耐心开导妻子。

“你难道当真要让咱们的宁儿，嫁给一个寒门，遭人轻贱吗？”

窦氏眉心凝成一字宽，终于还是道出了根本原因。

身为望族出身的母亲，谁又希望女儿嫁一个出身寒酸的布衣小子。

“目光短浅！”

李渊脸色一沉，语气生怒。

“当年若非杨兄假扮我，引开刺客，我早就命丧黄泉，我既答应他将女儿许配于他儿子，如今他儿子找上门来，我若失信于人，那些蛰伏在野的英雄豪杰，会怎么看我李渊！”

话一出口，李渊便觉失言，忙是干咳几声以掩饰。

鸦雀无声。

窦氏没好气的瞪着自家夫君，满腹怨气，却不敢再抱怨。

李建成和李世民，同样默然不语。

大隋朝贼寇四起，乱象已现，但凡有些远见的王公贵戚，都开始暗中为可能到来的天下大乱做准备。

寒门之中，不乏豪杰，倘若李渊今日拒绝了一位寒门女婿，天下寒门豪杰，难免会对他失望。

李渊的顾虑，他们都心知肚明。

“父亲当真要执意将女儿嫁与那人，成全父亲守信的美名吗？”

一道如珠落玉盘般的声音响起，含着一丝无奈幽怨。

接着，一袭明艳清丽的身影，掀起珠帘步走进来。

当那绰约身姿，秀丽冷艳的面庞出现在大堂的瞬间，整间屋子都仿佛被照亮。

“这婚姻大事，关乎你一身幸福，当然还得秀宁你点头。”

李渊板着的脸，立时换上几分慈爱笑容，看得出对这位宝贝女儿，相当的宠爱。

“不过为父向你保证，你不会嫁出去，那杨昭是入赘咱们李家，你二人间的事，都由你做主，有为父给你撑腰，绝不会让你有一丝委屈。”

李渊郑重其事的做出保证，语气近乎于在恳求。

李秀宁沉默。

片刻后，她忽然问道：“父亲当年是怎么娶到母亲的？”

李渊夫妇一怔，不想女儿突然提及他们间的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会心而笑。

“你母亲那可了不得，当年深得她舅舅周武帝的喜爱，多少王公贵戚争破了头破想要求娶。”

“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儿，你外公哪肯轻易许人，便设下比武招亲，摆下一具画有孔雀的屏风，谁能射中孔雀眼睛，才能迎娶你母亲。”

“为父不是自夸，年轻时也是弓马娴熟，那么多公子哥，只有为父我射中了孔雀眼，才赢了比试，娶了你母亲。”

李渊提起自己的“辉煌”往事，滔滔不绝，脸上洋溢着引以为傲。

李秀宁耐心听罢，遂道：“那女儿就学一学母亲，比武招亲，雀屏中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