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丝

夜间的涛城一如既往，热闹而绯丽，一排排红灯笼照亮每一条街道，影影绰绰间映出一个个黑灰的影子。路面的青石板不停发出哒哒的声响，杨诗逸面容微微有些狼狈，头发也披散开来，低着头跟在林羡仙与一个女子身后。

她很难受，因为此趟下山竟是靠着双腿从那密林走下山，明明御剑只是半个时辰的路程，确是走了大半天。此刻怕是已经亥时了，虽然灯火通明，但杨诗逸确是没有了前两日来的那种兴奋，只是想快点找个旅馆住下。她心里曾愤愤不平得想，上次来是不是被大师兄跟踪了，所以才故意整她，让她失了这游肆之心。

“我们逛逛吧。”涂山夭夭转头看着林羡仙，心似有感，又转头看向杨诗逸，看着她那幽怨的眼神，涂山夭夭咳了声，道：“还是先找住处吧。”

几人找到旅馆，只开了一间上房，林羡仙拿出不知从何处买来的发带与簪花，递到杨诗逸手中，看着涂山夭夭道：

“一会还要去拜访赵城主，你也去帮帮她吧。”

杨诗逸收下发带与簪花，与涂山夭夭进了房间，林羡仙则抱着剑倚在廊柱上，静静候在院内。

……

三人来到城主府大门，城主府周围禁售，颇有些冷清，大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站着两个侍卫，幽暗的火光隐隐照亮路对面被风轻轻拂动的杨柳。林羡仙递上拜帖，三人便围坐在杨柳树下设的石凳上，听着河水微微的哗声，看着河对岸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隐隐能听到河对岸的吆喝声。

“羡仙哥哥。”

一声女子娇喝，三人起身相迎，棕红的大门早被打开，露出城主府府内景致。幽幽灯火映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长裙，步履轻盈，三步作两步，微微着地的青绿长裙摇曳着。跨过门槛，两个大红灯笼照着一张娇小俏脸，一脸惊喜看着站在路中央的林羡仙。

他还是那般，未曾变过，那张沁人心脾的笑脸，只是比之从前更加丰神俊朗了。只是，自己还能再像从前那般吗？

目光微微一转，他身后那女子头上的簪花，似曾相识？赵荞停下脚步，神情一顿，微微愣住。良久垂下眼帘，袅袅婷婷走到林羡仙面前，微微抬头看着林羡仙，半饷微微低着头，行了礼，抬起头又是一脸笑容，道：“羡仙哥哥。”

“小荞儿，好久不见了。”林羡仙满脸笑容，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木盒递上。

赵荞咬着唇接过，满脸好奇就要打开，便看见林羡仙躬身行礼，便将木盒收起。

“赵伯。”

“贤侄不必多礼。”赵涛看着眼睛一直停留在林羡仙身上的赵荞微微皱眉。

“让赵伯亲自出门迎接，可折煞侄儿了。”林羡仙道。

“无碍，这二位是？”赵涛看着林羡仙身后二女，疑惑道。

“这位是我小师妹，这位乃是我一友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涛城城主，你们随我称赵伯便可，这位是城主千金，赵荞。”林羡仙伸手一一介绍，杨诗逸与涂山夭夭欠身行礼。

赵涛看着杨诗逸的发饰目光一凝，垂下眼帘暗自思忖，道：“街上风大，都进屋吧。”

杨诗逸伸手疑惑摸了摸发丝，微微蹙眉，她自不是什么蠢人，这父女二人的目光皆是落在她双目之中，心中微微有些介怀。

一行人进了府门，侍卫将大门合起，林羡仙四下扫视，一副观景模样，道：“好景致，侄儿也未曾带什么好东西来，便锦上添花吧。”

林羡仙一挥手，地面多了诸多绿植，栽种在花盆之中，一盆盆整齐摆放着，共计十盆。

赵涛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都是灵植，能改一方水土，价值不菲。

“这，这些，可太贵重。”赵涛看着这十盆灵植摇头道。

“无碍，只是师尊药园子里几株灵植罢了。”林羡仙微笑着，赵涛自是明白送出的礼没有收回的道理，看着身旁掌灯的佣人道：“搬下去，好生看着。”

走进主屋，林羡仙看着赵涛道：“她们两个今日有些疲累了，赵伯安排她们休息，上次赵伯走得匆忙，今日我们伯侄之间定要好好叙叙话。”

赵涛点了点头，看向赵荞，赵荞躬身行礼，看了林羡仙一眼，转过身看着杨诗逸与涂山夭夭，道：“两位姐姐，随我来吧。”

两人对着赵涛行了礼便跟着赵荞去了。赵涛坐在主位，吩咐佣人上茶，后屏退左右，看着林羡仙，心下疑惑，问道：“侄儿，可是有事？”

林羡仙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垂下眼帘淡淡道：“听闻赵伯要高迁入京了。”

赵涛面上微微一惊，转即释然，抱拳向天道：“贤侄消息倒是灵通，我不过才接到帝诏两三日。承蒙黎皇抬爱，我即将调离天南州，前往洛都，任前将军，节制东军。”

林羡仙眨了眨眼，皱着眉头，端起茶杯眼底一抹疑惑看着赵涛，小抿了一口茶水，点了点头，思忖半饷，缓缓道：“看来不久就能见赵伯神姿了，我还听闻了一件事情，荞儿要定亲了，对方是镇国将军之子，可是真事？”

赵涛沉默，静静看着林羡仙，心下难以置信，这件事才定下才不到一周的时间，而且还是密定，这府上也就赵荞知道，但是她根本不可能往天虞报信。那么事情便是从那边泄露的，可是镇国将军府怕是比这小小城主府更加森严。

“你都知道了？”赵涛皱眉问道。

“是。”林羡仙点头。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或许我比你知道的更多。”

……

赵荞带着杨诗逸与涂山夭夭二人来到西厢房，为二人安排好两间房，叫佣人整理一番，抱来干净的锦衾铺上，添上热水，便告退出了门。

在门外抬头看着空中明月，赵荞鼓起勇气敲开杨诗逸的门，微微低着头，杨诗逸此时刚好准备沐浴，衣衫褪去一半又穿上，整理一番打开门，便对上赵荞一张微微忧愁的脸。

二人进门，看着她满脸愁云，心中明了，想起林羡仙对赵荞的称呼，便问道：“荞儿妹妹，怎么了？”

赵荞心中情丝郁结，看着杨诗逸那张明媚的脸，心中更是戚戚然，她突然有些后悔敲门了，这般不是天然弱人一等了么？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与羡仙哥哥相离甚久，羡仙哥哥又与父亲有事相商，不能打扰。听闻姐姐是羡仙哥哥的师妹，想必羡仙哥哥在山门中定是十分宠溺你了，能与我说说羡仙哥哥在门中的事吗？”

看着眼前少女眼中的期待，还有那弱微的试探，杨诗逸岂能不理解，看着赵荞，想到林羡仙递给自己的发饰……

真是太过分了，于是杨诗逸顿时佯苦着脸道：“在宗门，大师兄可是最凶了，哪有如今对妹妹这般好呀，还送礼物。连下山都要徒步走，害我发饰都被树枝刮丢了，又说什么要有礼仪，拿几个廉价的发饰就把我打发了。”

赵荞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微叹道：“是啊，他便也是这般对我，可是一点都没变呢。只是我……算了，不高兴的事，不提也罢。”

杨诗逸看着赵荞笑颜绽放又渐渐恢复那副愁苦模样，也不知如何安慰了，只是在心中将林羡仙在心中骂了十几遍‘负心汉’。

……

“赵伯，有些事我不讲，您应当明白，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是没有打乱您计划的意思。但是，荞儿的事，若是她不愿，届时还请您，多加思虑。”林羡仙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堂下，恭敬对着赵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赵涛眉头紧皱，转即舒展，看着那笔直的背影，暗自道：“倒也是长大了。”

“那你可愿与荞儿定亲吗？”

林羡仙缓缓停下脚步，站定，半饷，道：“也许赵伯你误会了，我一直只把荞儿当妹妹的，所以才……”

吱嘎~

一扇厅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僵硬的笑脸，她就这样静静站着，静静看着，端着茶壶，半饷轻声道：“我来添些茶水”。

……

父女二人站在门外，赵荞静静的仰着头，看着空中熠熠生辉的明月。

“你可都听见了？”

“是。”

“你当如何？”

……

“如果不是他，是谁又如何，便依父亲安排吧。”

……

长街如龙，林羡仙一个人静静走着，忽得身边多了一道身影，林羡仙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得走着。

涂山夭夭也不介意，走街串巷，每隔一刻左右都会回到林羡仙身边，然后手中多处一大把美食，跟在林羡仙身后，大快朵颐。

“要不要来一点，你居然也有这副模样。”涂山夭夭揶揄笑道。

林羡仙不理她，只是走得更快了。

“喂，你这样，我跑了你可追不上我！”涂山夭夭看着林羡仙背影大声道。

林羡仙停下脚步，淡淡道：“何必追你，你自己走得，还省得我送你回去这么麻烦。到时出了事，被人剥了皮做了披风围脖，你哥也怪不着我。”

涂山夭夭心中恶寒，走到林羡仙身后，撇嘴道：“你们男人真是，口是心非，真是恶心，恶心。”

涂山夭夭大喊了一声，引得周围人指指点点，她又干脆将手中的食物往地上一扔，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林羡仙面色微白，拉着涂山夭夭离开了人群。

“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人家小姑娘对你痴心一片，这么一心一意的，怎么，你很厉害，你修为高，你了不起，你……”

林羡仙转身紧盯着涂山夭夭，涂山夭夭轻哼一声，甩开林羡仙的手，轻声道：“你不能玩弄一颗真心。”

林羡仙无言，伸手抓着涂山夭夭的手，将玲珑匙放在她手心，似是嘲笑道：“你们妖精的心思真是简单，这个给你，就当是那把锁的回礼了。”

涂山夭夭蹙眉，看着手心泛着淡淡荧光晶莹剔透似玉非玉似瓷非瓷的薄片，喃喃道：“不是说什么两不相欠吗？口是心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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