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秦始皇

夜色笼罩大秦帝国的都城咸阳，喧闹一天的城市陷入沉寂。

夜市这种说法在秦时还没有出现，一者是因为需要防备，二者，物质条件也不甚充裕，老百姓勉强温饱就不错了，夜生活之类的更是不敢奢望。

咸阳，无数人在明里暗里地观望着咸阳宫。

就在白天，那位执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威压四海的帝皇毫无征兆地下令追杀叛逃“剑圣”盖聂，画影图形，务令赵高在咸阳城截杀此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知道那位一直都在充当皇帝护卫的剑圣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惹得陛下暴怒。

长街寂静，空无一人的街道涌现着数之不尽的森冷杀气，一身便装，胸口似乎有一道恐怖剑伤的男人看着远远在望的咸阳城门，沉默无语。

他是鬼谷的传人，也是名震大秦的第一剑圣，却因为昔年的某件隐秘事情落到了现在的地步，还有三十息的时间，如果不能闯出城门，那么衔尾杀来的天罗地网肯定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与昔年黑冰台齐名的杀手组织“罗网”，由中书令赵高领导，已经在大秦造下无边杀孽，无边威名，他虽然自负武艺，却也不会认为自己有可能在罗网全部出动之下存在活命的机会，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身负重伤。

盖聂那宛如磐石的沉默中多了一丝苦笑，他做梦都想不到陛下的武功居然恐怖到了那种程度。

只是因为情绪波动，只是因为凌厉的一眼扫来，自己居然差点死了。

手中的渊虹剑颤栗不停，想必也是在对那位千古一帝表示畏惧，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纵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盖聂握住了一个小男孩子的手：“天明。”

“唔……大叔。”

他摸了摸这个小孩子的脑袋，嗫嚅了一下嘴唇：“跟大叔杀出去。”

……

咸阳城西郊，一幢高大的道观中，灯火通明，少长咸集。

上首坐着的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下面这十几人虽说相对而言比较年轻，却也大都是年过半百。

这些人，是诸子百家的一部分。

穿着道袍的那个老者，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引人注意的是此人的眼睛，看破沧桑之余又带着一种出尘之意，颌下几缕白色胡须更添其道骨仙风——如果不看他那明显复杂的表情。

“邹子，轮子动了？”

其余的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看到那位阴阳家的老者脸色越发难看，议论声渐渐消失。

“你们是瞎了吗？十年前陛下于咸阳宫惹来天怒之后，那颗代表人间帝王的紫微帝星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你让我看什么？”

邹衍说的那件事，大概是前古未有的天方奇谭。

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是秦王的嬴政不知道做了什么引来天雷之后，高挂北方的紫微帝星就莫名地失去了踪迹。

不是晦暗无光，也不是陨落，而是忽然就消失了。

这大概是最让他们这些习惯占星问卦的人最恼火的事情了，看不到帝星就无法看清接下来的天下大势，从那时候开始，函谷道家就不再让门人行走，纷纷遁隐山林。

“虽然帝星消失，不过就在刚才却有一颗初升之星，如日月闪耀，如果继续下去也不是没有成为第二颗紫微星的可能……”

邹衍哑然失笑：“老家伙你也少来，当我是那东皇太一不成？我现在无事一身轻，只是一个在稷下学宫教书的宗傅，星象之类的你还是少来问我了。”

对面的老人深吸一口气：“邹子，你说那位陛下有没有可能在十年前就已经——”

“轰隆”一声巨响，旱天起雷，一道闪电正正击在大殿屋顶，打断了这人的话。

…………

公元前238年，秦王政22岁，举行了成年加冠典礼，从此他便开始执掌秦国政权。

这位以谋略勇武著称的国君，迅速平定叛乱，幽禁太后，次年，罢黜相国吕不韦，吕不韦自杀。

提拔重用李斯等人，开始了统一天下。

公元前221年，秦王灭掉了六国，统一天下，从而结束了春秋战国数百年诸侯割据的混乱纷争局面。

秦王政称皇帝。

始皇帝！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太傅，你说有没有可能？”

身穿黑色九龙袍的少年坐在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对面，拈起一枚黑子。

尉缭，传说为鬼谷子高足，赢政十年被任为国尉，故世称尉缭，嬴政对尉缭的才智十分赏识，两年前还加为太傅——虽然这个太傅没什么实权就是了。

“没可能没可能，那帮人整天都不做正事，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也好得很。”

“你当年评价朕是蜂准长目、鸷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现在如何？”

对面那老人尴尬一笑：“陛下天纵奇才，不但星象无法窥测，似乎连这面相也万变不定，尤其是陛下到现在还是少年模样……这，老臣可就不敢多言了。”

此时已经六十余岁的尉缭鹤发童颜，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躯雄伟不见佝偻，但是在面对眼前这位少年皇帝的时候仍不自主地微微弯腰，以示臣服。

大概，在百官当中，除了中书令赵高，就应该是自己才最清楚这位皇帝陛下的可怖。

紫微星消失帝位却丝毫未曾动摇，自三皇五帝以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嬴政已经能将自身命数隐藏起来，也就是说，这位不但是承八州气运的无上王者，也是高坐云端的天人大宗师。

自传闻中破碎而去的轩辕黄帝之后，始皇帝是第二位。

天人不二道。

嬴政现在是天道也要，人道也要，天道未全，而人道也差了一州，燕国还没有灭。

“今日棋局到此为止，兴尽回宫，对了太傅，你的阴阳大论以及五行法整理出来没有。”

尉缭起身：“即将成书了，还请陛下放心。”

嬴政大笑一声，远超常人的听力听到从咸阳东门处传来的喊杀声，微微一笑：“那就这样吧。”

一旁的宫人连忙举起灯笼。

少年皇帝若有所思：“盖聂可逃出去了吗？”

阴影中蹿出来一个人影跪倒在他脚边：“他中了三箭，此刻应该还在城外。”

“孩子呢？”

“分毫无损。”

嬴政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追杀照旧，让赵高注意分寸。”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忽然感叹：“秦时的明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