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父亲的遗产

第101章：父亲的遗产

父亲那一代人是很受了一些苦的，受了多大的苦我没体验过，可从父亲的言谈举止中我能体味到，那是一个军阀混战的年代，军阀混战的年代整天打仗，哪会有好日子过？但枪林弹雨最能磨练人，父亲在枪林弹雨中磨练成“一根筋”的性格。

那时候，我们村最穷的人家要数雷大头。雷大头五个儿子三闺女，一年四季只能过个半饥半饱的日子，有一年断了顿，父亲就把二亩地的玉米棒子全给他家。雷大头为感谢父亲，常给我们家干些苦力。五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壮实，却成了雷大头的一块心病——两个儿子已被抓了壮丁，第三个儿子十六岁时，壮丁又派到他家头上。雷大头不想让三儿去，磨蹭了大半月，兵役处的人就上他家来抓。

兵役处来了两个一米八的大块头，把雷大头的三儿子拉上要走，雷大头急急火火赶来找父亲：“七叔，无论如何得帮个忙，小三不能再吃粮了！”父亲见雷大头求情，二话没说便赶到雷大头家，小三已被两个一米八绑起来。父亲说：“官家，他家已有两个人吃粮了，恩典恩典把这娃留下吧！”一个长吊脸的一米八看了父亲一眼道：“你是什么鸟，敢说这样的硬话？”父亲耐着性子说软话，长吊脸竟扇了他几个耳光。父亲的一根筋脾性犯了，他顺手操起一根打牛的鞭杆，像抽牲口那样对“一米八”动了手，父亲学过武，一旦出手，七八个壮汉也不是对手。两个一米八被打得鬼哭狼嚎，夹着尾巴逃跑了。

雷大头吓得不轻，以为父亲这下惹了祸，急得不知怎么才好。父亲说：“怕啥，割了头不就碗大的疤吗？”这事后来竟然没有深究，听说是县上一个大官怕逼急了引起民反不了了之。雷大头的三儿就没去吃粮，但他两个吃粮的哥哥都做了炮灰。

我在父亲的护翼下长大，他没有给我灌输读书做官的理念，却把一根筋的性格传授给我，这怕是父亲留下来的惟一遗产，我把它视为无价之宝。带着父亲的遗产，我走上社会，走上生活。到劳动部门工作后，和失业青年、下岗职工打交道，对这些弱势群体，常常心生同情和感念，但领导却和我的想法大相径庭，他叫我创收。比如说：办个证件什么的不该收钱的要收钱；该收十块的收五十。我说我不干那种缺德事，这些人瘦得皮包骨头，你还想揩他们的油水？领导说我不服从他的命令。我说你的命令又不是国家法律，我就不服从，你能怎样？领导就和我结下梁子。

领导名叫陈施，长得很矮，脸子却大，听说他原来是个放牛的，不知怎么就当了领导，我便给他起了个绰号——牛粪脸——像一堆摊在地上的牛粪，上面有许多黑不溜秋的芝麻点。陈施知道我给他起了绰号，找来兴师问罪。我说：“我就叫你牛粪脸，你想咋的？”陈施红着脸走了。

如果陈施是个好领导，我是绝不会给人家起绰号的，但他像个永不满足的吸血虫，既爱女人又贪钱：为了能多报几块钱的差旅费，他在汽车站拣过汽车票，拿回来叫财务人员给他报销。陈施在给儿子结婚时，如果有请全国人民的环境，他恐怕也要请了，因为，全国人民赴他儿子的喜宴，都要送礼。单位上一个同事给陈施送罢礼，啃了一个月咸菜。陈施还有一个特长：没钱花了就变卖国家财产。单位有一幢三层住宅楼，陈施要十八万元卖给一个熟人，熟人答应给陈施六万元回报。可是，拿到会上一讨论，我第一个反对。我说：“陈施你听着，我掏30万买！”

我这一说，陈施懵了，他没想到我会搅黄他的好事，突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就你牙大？”我也指着他的鼻子说：“把你那龌龊指头放下！我就牙大！只要我这大牙在，你就甭想十八万卖楼房！要不，咱就上纪监委去说！”楼房终倒没卖成，陈施也光荣地坐了监，他因为贪污受贿判了三年徒刑。后来纪检委的人跑来感谢我，说我阻止了陈施买楼房的企图，使陈施的嘴脸显露出来，他们才顺着这条线索挖出陈施这个小蟊贼和市里的一个大蟊贼。我一听飘飘然了，心想：父亲的遗产还真派上了用场，你看我有多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