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放犀

早晨，耀日从遥远的海平面升起，乌云被染成了红霞，光线透过红色的霞云照在小镇上，整个小镇被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纱，面貌焕然一新，仿佛沉睡了已久的少女被这一缕略过的薄纱惊醒。绿色植被上的点点露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随风吹拂晃来晃去，盈盈欲滴。雾气随着光线的呼唤，从不远处的山谷缓缓升起，在山谷中四处弥漫，氤氲流转，拂过树林，拂过山峰，最终消散在空中。

山脚下，茉思小镇边上，一个用土墙围成的院子里大树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在陈旧的木板床上香甜地酣睡。男孩的皮肤有点发黄，身材稍微显得有点消瘦，看上去好像有点营养不良吧。一阵微风吹过，他本能的拉了拉盖在肚子上的破布。微风将他头上乌黑的头发吹的左右摇摆，凌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张满是污垢的脸，尽管如此，也依然遮不住那俊美的轮廓。

“天羽，快起来，天亮了，你今天的犀还没喂，你要啥时才去放啊？”一个衣着十分简朴，但模样却十分美貌的中年妇女喊道。

刘天羽用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眉头微微皱起，撅着小嘴道：“娘，让我再睡会嘛，那些犀昨天都放养了一天了，旺老爷说今天可以晚点去的。”

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篓子，坐到床边，用手摸了摸刘天羽凌乱的头发，将他额头上的一块污垢用拇指轻轻擦掉。

“唉。”叹了口气道：“天羽，旺老爷记性不好，脾气也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倘若要是去晚了，万一要是他记不起来，说你偷懒，罚你工钱是小，打了你可怎是好？”

“娘，不怕。”刘天羽从床上爬起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昂首道：“我有秘密武器，旺老爷可喜欢我喽。”

“就你爱胡扯。”刘天羽的娘用一根手指在天羽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可嘴角还是流露出一丝微笑。

“真的，娘……”刘天羽还欲继续解释。

可却听他的娘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时候真的不早了，我今天还要去集市帮你爹卖鱼，待会迟了，就没生意了。”说着，不待刘天羽把话说完，便用手在刘天羽手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站起身来，背起篓子，转身离开了。

刘天羽无奈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太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下了床，来到一间小厨房，厨房的右手边是一个被烟熏黑了的灶台，左手边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个四方桌，桌子不高，上面摆放着她娘一大早为她做好的早餐。一碗碎玉米粥，碗上还冒着丝丝热气，旁边放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面做的饼，一进厨房便可以闻到其散发的香味。

刘天羽顾不得去洗刷，快步走过去，拿起饼，放到嘴里就是大大的一口咬下去，然后享受的咀嚼着，饼上留下了一个弯弯的弧形缺口。他又端起碗，也想大大的喝一口，可是粥还没有完全的冷凉，喝了大半口，就觉得嘴巴烫的厉害，喝到嘴里的粥又吐了回去，然后舔了舔舌头，似乎已经没了知觉。没办法的他，只能撅起小嘴轻轻的吹了吹，然后从边上慢慢的喝。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把饼和粥吃了个精光。

刘天羽放下碗，走出厨房，来到院门外，回身关好院门，向着小镇走去。

他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街道并不是很宽，两边是叫喊叫卖的小贩，他幼小的身躯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掩盖起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男孩，他显得那么弱小，仿佛一粒尘埃，随时都可能消失或存在，他的存在与否，对整个小镇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刘天羽其实与很多同龄的小孩不同，他有时总是觉得自己有许多奇怪的想法，他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总觉得这个茉思小镇太小了。不过这个想法他可不敢告诉他的父母，因为他的父母好像很是不喜欢他去打听外面的世界。这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父母不喜欢，那自己就不说好了。

刘天羽本想去鱼市看看他的父母，可他也觉得时间确实不早了，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向汤府走去。

他来到一个庞大的院子门前，只见五米多高的大门前立着两个青铜铸造的两米多高的怪兽，当地人称这这种怪兽为麟鹿。两只后爪着地，立着身子，两只前爪一高一低，欲腾空状，龇着獠牙，两根须毛垂在嘴角两边。奇怪的是，在怪兽的背上似乎有一对翅膀，但又像是卷曲的鳞毛，后面还有一条拖到地上的尾巴。这就是本地的图腾。

刘天羽只听老人们说过，麟鹿具有灵性，会给看到它的人带来好运，但是好像很少有人看到，似乎那只是个传说。

在麟鹿的后面，靠近大门的两边，立着两个彪形大汉，这两名大汉犹如岩石雕刻一般，冷漠双眼扫视着过往人群，那宽厚的虎背之上正挂着一口巨型血红色战刀。那血红色的战刀一眼看去足有一米多长。

刘天羽走上前去，两个大汉并没有拦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

刘天羽径直走了进去，迎面是一排红色高大的建筑，他向左一拐，从侧门走进另一间院子，又向前，一连穿过八间院子，来到一间客厅门前，客厅门开着，里面传来热闹而嘈杂的叫喊声。

“齐福，十八头犀。陆大，六头犀。潘优雅，九头犀……”

刘天羽赶紧加快脚步从偏门跑了进去。

客厅很大，中间站着一个人，面对着客厅的后门，后门口围着一大群小孩。刘天羽想快点跑到后门那边。刚走到后门口，就听到一个声音：

“站住。”

刘天羽心里一惊，低着头，慢慢的转过身来。只听那人又道：

“是刘天羽吧？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刘天羽盯着自己的脚趾，咬了下自己的嘴唇道：“昨天不是您让我可以晚点来的吗？”

那人道：“昨天你有看到我吗？”

这句话问的很是奇怪，可刘天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旺老爷子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刘天羽很委屈的慢慢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眼前这位满脸皱纹的老人。

这位就是汤府的大总管，镇上的人都习惯称呼他一声旺老爷，为汤府忙忙碌碌了一辈子，眼下已有六十高龄。凸凸的额头上带着个发箍，脸上的皱纹多的分辨不出哪是眼睛，留着稀疏的胡须，身体看上去却是异常的硬朗。

“您昨天还夸我把犀喂的饱来着的呢。”刘天羽很确定的说道。

“哦，这样啊。”旺老爷犹豫了下，“那快过去吧，下次还是要来早一点，今天给你十一头犀，你可以吗？”旺老爷可不想老是让别人提到他的记性不好。

“好呀，太好了。”刘天羽很快很肯定的说道，脸上乐开了花，转过身走进人群。

没走几步，就听得后面有人喊：“喂，天羽，刚旺老爷是不是说让你放十一头犀啊？”

刘天羽回头一看，是一个样貌秀丽的的小女孩，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秀发，两只水汪汪的明亮大眼睛，清澈无瑕。大概十一岁左右，和刘天羽也差不多岁数。正是刚刚旺老爷念到名字的潘优雅。

“雅姑，是你啊。”刘天羽显得很兴奋：“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把犀喂的饱吧，呵呵，我今天可以多拿点工钱回家了，娘亲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刘天羽的小脸蛋乐开了花，显得是那样的天真无暇。

潘优雅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道：“你就好了，我昨天回来了早点，旺老爷说我把犀喂的不够饱，说要减少我的犀。”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又神秘地说道：“不过今天旺老爷好像不记得了，还是给了我九头犀。”说完又看了看没有别人注意到她，粉嫩的脸上才流露出喜悦的神情。

刘天羽想了想，拉着潘优雅稍稍离开点人群，低声道：“今天允许你和我一起了，我知道哪儿的紫草茂盛，昨天到那儿一会犀就吃饱了。”小家伙显得很神秘。

潘优雅乐的两只玉葱般的小手一拍：“太好了，那明天我也能多加头犀了。”

“你小声点，当心被齐福他们听到。”刘天羽显得一脸严肃，可他俩都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满头卷曲黄发、一脸麻子的男孩，不时用异样的眼睛偷偷注视着他们，一场大祸即将临头。甚至于，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好了，安静点，今天的犀都分配完了，大家各自拿着犀牌去犀棚领各自的犀。晚上回来我会亲自去检查，放养的饱的加犀，不饱的扣犀。都下去吧。”旺老爷高声说道。

大伙儿都散开来，各自领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犀牌，犀牌上画着相应数目的犀的图案，向犀棚跑去。

犀棚并不在汤府后院，而是坐落于山脚下。一个上千平方米的大院子里，是一排排由六米多高，五米多长的围墙围成的犀棚，里面时而传出“嗷，嗷……”的嚎叫声。院子的门口立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各人手持一把皮鞭，脖子上都挂着很多的竹管，面无表情。

刘天羽等人来到院门前，给一个大汉递上犀牌，大汉接过犀牌，看了下，随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竹管，放在嘴边“乌——乌——”一连吹了十一下，然后甩了下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没多久，就感到地面一阵阵微微的颤抖，然后一连走出十一头体形高大的怪兽出来。

这是一种类似于牛的动物，但其体型却是牛的两倍不止，头上有三只犄角，其中两只像牛角一样，弯曲成两个对称的弧形，位于两边，而第三只犄角却是直立在中间。脖子上还有貌似鳞片状的层层薄片，每一个鳞片都有碗口大小。说像牛倒不如说是更像一种恐龙。无疑这都是经专门训练过的犀。

大汉又来到刘天羽身前，将刚刚吹过的竹管递了过去。

刘天羽接过竹管，来到犀队的最前面，“乌——”轻轻的吹了一下，然后走在前面，所有的犀就像施了法术一般，无比乖巧神奇地跟在这个小男孩的后面。

没走多远，就看到潘优雅也带着一群犀走了过来。

“喂，天羽哥哥。”潘优雅离老远就喊道：“你走在前面，我跟在你的犀群后面就好了。”

刘天羽挥挥手，表示听到了。领着犀朝山上走去。翻过一个山坡，前面又是一个山坡，一连翻过三个山坡，前面是一个山谷，刘天羽带着犀群沿着山谷，一直往前走，越走山谷越狭窄，越走越狭窄，到最后山谷变成一线天的峡谷，仅能容下一只犀通过，就这样七拐八绕，走了一段路。

“喂，天羽哥哥，到底还有多远啊?”潘优雅在后面甜甜地喊道。

刘天羽扭回头，道：“快了，穿过前面那个山谷就到了。”说完，又摇了摇头，继续赶路。不知为何，刘天羽虽然有时并不喜欢潘优雅总是粘着自己，但是有时又觉得少了她，自己会太孤单。可能或许是因为他和别的比自己大的男孩子不大玩到一起去吧。

又向前走了大概有半里多路，感觉峡谷越来越宽，最后成山谷。穿过山谷，前面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紫色的海洋，漫无边际的紫色映入眼帘。地上长满了紫色的草，紫草中还零星地点缀些白色的小花，时而有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仿佛是一片圣境。

刘天羽领着犀走在其间，紫草快要没过了他的腰。他们的到来似乎给整个紫海增添了生机，紫草轻轻的摆动了起来，紫色的浪涛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瞬间将他们淹没，蝴蝶也随之翩翩起舞。

刘天羽吹起竹管，将犀赶到不远处，让它们自行吃草。自己则找了快茂盛点的紫草地，往后一躺，仰面睡在草地上，双手伸开，成一个“大”字形。那是一种和谐与自然的惬意，仿佛自己就是这片紫草的一部分，被融进了这片紫色“汪洋”。刘天羽很是享受地舒了口气，手里随便的折了一支紫色的草梗叼在嘴里。

远处的潘优雅也将犀安置好，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到了刘天羽旁边，也学他一样躺了下来。两个小孩都无比陶醉在这紫色的山谷中。

“这里好美，天羽，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潘优雅甜甜地问。

刘天羽将叼在嘴里的紫草拿在手中，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这群山的那面是什么？我们从来没有翻过这群山脉，在无意中我来到了这里，被这里吸引，就没有往前走了，真想知道山的那面到底是什么。”。

“我听爷爷曾说过，传说在山的那面有个叫什么王朝，可大了。”潘优雅想了下，又道：“对了，叫玄月王朝。”

“玄月王朝？”刘天羽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用两只小手托着下巴，道，“那儿一定很繁华吧？好想去看看，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到那儿？”

潘优雅翻了个身，披肩的秀发凌乱而俏皮地垂在脸的一边，道：“我才不想去呢。听说要穿过什么赤沼之境，还要翻过镇灵山脉，然后才能到达。在玄月王朝东部还有个国家，叫什么……玄夜国，对，我听爷爷说就是叫玄夜国，说那里也很繁华呢。不过我还听说传闻汤府的汤大老爷就是从那里过来的人。”说道这，他顿了顿，又奇怪的问道：“你有见过汤府的大老爷吗？”

刘天羽摇摇头，没在说话，将手里的紫草又叼在嘴里，任由一股淡淡的清甜在嘴里荡然开去，心里也在寻思着那个玄月王朝的美景。而潘优雅却在疑惑，汤大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秘人物？而汤府又总让他有种神秘的感觉，听爷爷曾说过汤府似乎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

正在想着。突然听到有“莎莎”的脚步声，从背后走来，刚想爬起来，就听身后有人道：“谁让你们来这里放犀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已经是我的地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