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在发送

“知道了，没想耍花样。”我揉着肩膀，话音里夹着委屈。

平平笑嘻嘻地走过来拉着我：“哎呀好啦，娟姐人老好了！但她说到做到，咱们小心着点听她话就行！呵呵呵，姐姐你跟我睡吧～”

“睡我边上。”

“唉！”平平爽快地应着，指着左边第二个位置给我看，“那你睡这儿，挨着娟儿姐。”

“哦行，谢谢平平。”我冲她笑。

怎么办？我裤兜里还有手机，她们现在没搜我身，下一秒呢，7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没有被褥，随时都可能败露，我甚至没有任何求救信号。

真的要永远留在这了吗？无解，全都无解，我很怕。

所有人都躺下了，我的手紧贴着大腿外侧的裤兜，避免硬物挨到床板发出声响。庆幸的是我的手机常年振动模式，没人能比我更先感受到来电；不幸的是，一旦手机在床板上震动，声音会大到足以掀翻屋顶。

“娟姐，我想尿尿。”

“明天吧，能憋吗。”

“啊...憋不了啊，刚才就想尿一直憋着呢...”

两个女孩同步起身要穿拖鞋，一个说“我去吧”，另一个说“我去吧”，娟姐发话：“一个跟我去，快点！”

其中一个女孩乖乖躺下，另一个穿上拖鞋看向我，我赶忙坐起来踩上我的一脚蹬帆布鞋，“走吧。”

她俩带着我来到院子一角，娟姐用手电照着呵斥道：“去吧快点！”

我并没有看到厕所，面前是四块木板搭的“房子”，大约170的高度，没门，里面有一个塑料油漆桶，桶上盖着一块木板。

我小心的用手指腹捏起木板，突来的味道像堆积如山的腐肉直冲脑门，让人直想掩鼻疾走，桶的两侧各摆了三块砖头，我借着手电光，小心地踩上左脚又把右脚放稳，这才敢直起身脱裤子。

一天没喝水哪来的尿啊。

我仰着头打量厕所的结构，上面只有一层板，是搭上去的不密封，甚至可能连钉子固定都没有，仅仅能短暂的防止细雨湿身，左右两边缝隙很大，可以看到月光，如果把手机放到这板子上面，个子高于175的平视就能看到，太冒险了。

可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我瞄了一下娟姐，她举着手电，视线没在我身上。我右手伸进裤兜把手机掏出来，缓慢的贴着大腿打开翻盖，屏幕的一面紧紧挨着我的胯骨，确保没有亮光。可是这样根本没法发短信

“你好了没有？让你快点听见了吗！”

“娟姐，我肚子疼想拉屎...能等我一小会儿吗？”

“我告诉你别他么耍花样！！”她像是要冲进来吃了我。

“我没耍花样啊...我真的肚子疼，可能中午吃急了，那个...能给我点纸吗？”

随同的另一个女孩把手里的纸递给我，我左手接过纸，是十年前用的那种水泥色褶皱剌手的糙手纸，“这个太少了，就一小块儿不够擦，再给我一点行吗？”

“你哪那么多事儿，故意的吧？”

“不是啊，这真的太少了你看，擦不干净...”

娟姐走进来打量我，她紧握着拳头，像在极力压制内在的爆发。

随后转身把手电递给另一个女孩，

“谢谢啊，打扰你休息了...”我尴尬地笑。

娟姐转身后，女孩瞪了我一眼，目光移开。我迅速把手机移到屁股后面，手指摸索着键盘敲出“救我，宁凉，南”，来不及了只能给这些线索了，右上键确定，选择发送人！

这个诺基亚手机是我的秘密，我用它玩贪吃蛇，通讯录里的人很少。

我不记得顺序，但我清楚的知道妈妈排第三，爸爸排倒数第一，勾选联系人时越过第三，往后随便选几个就行了。门响了，娟姐走过来了！我侧头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步骤完全正确，Yes！正在发送......

接过草纸，我没犹豫就放到屁股后面，故意在手上搓揉发出响声，用软化草纸粗糙感的小动作来拖延时间。

娟姐看我在擦屁股，侦查的眼神移向院子。我长按左键静音模式，用手指腹垫着合上翻盖，再把手指移开，没有合盖撞击声，霎时起身抬右臂，手向上伸出上挡板！将手机背面朝上放置。如此一来，当有未接来电的时候，一闪一闪的蓝色亮点就不会被发现了！

一气呵成，她看我的时候，我已经提好裤子，从砖头上迈下来。

我睡不着，空气很臭，蛤蟆一刻不停地叫嚣着，蚊子隔着长裤贪婪的在我下半身留下更多痕迹，直到自己感到饱和，于它们而言我是待开采的新鲜矿石。

我对蛙科动物并不陌生，虽然我分不清蛤蟆和青蛙，只觉得蛤蟆是赖的，青蛙是好的，有一种蛙叫做牛蛙，我喜欢蹲在恶臭的泥巴上观察它们的动态。

去爷爷家拿抚养费的时候，我都会在那儿住上几天，他们在很大一片土地上盖了一些房子用于出租。

房子后面是鸡鸭鹅的窝，池塘里养的牛蛙，菜地里种着南瓜丝瓜黄瓜，再往里走是向日葵和玉米地，每次去爷爷家就像去了一个田园世界，每一处都饱含着大自然的恩赐，外界的嘈杂与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奶奶说，这两个月有几家房客没按时交租，所以抚养费要下次了，我说没关系，跑到院子里观察母鸡和大白鹅下蛋。

有一次我想拿鸡蛋，刚一伸出手就被大公鸡追的满院跑。

有一次我抓蝴蝶扑空了，正当为自己的失误懊恼时，这只蝴蝶轻悠悠的落在了我的手腕上，意外的宠幸突然降临，我好像一朵绽放的鲜花。

很久没去那个院子了，我与爷爷的关系僵持很久了。我总是躺在那张万人坐的老旧沙发上，狭窄到一翻身就会摔到地上，我不敢发出声响惊扰他们，那感觉和我现在的处境如出一辙，任何微小的肢体动作都会让木板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呓语，这声音让人焦躁，焦躁里藏着狰狞。

床下的蛐蛐好似在叮咛我：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有人打了很多电话，你的手机没电了，你完蛋了...

我的手感到刺痛，那根毛茬儿已经嵌入更深一层，像荆棘一样粗糙，拔不出就留着吧，疼痛让人清醒。

天蒙蒙亮，窗外有洗漱声，新的一天，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