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闯

希聿聿……

马在岑寂的深夜里发出长嘶，这声音竟透有种惊恐不安！

李白望着前面，心不由往下一沉：

在此时，此刻，他还是与他遇上了！

他，李白，他，绿毛老祖。

两人还是对上了局。

这是一条穿过森林的小径，越过这道山岗子，他就可以放马奔驰，驰援正处在危急中的苏相公。

但，绿毛老祖，拦住了他去路。

绿毛老祖不仅拦住他，可能还想“留”下他。――或者“留”下他的人，或者“留”下他的命。

尽管现在，绿毛老祖没出现，不但绿毛老祖没出现，便是任何能给李白带来一丁点威胁的人，也都没出现，整个林子静得连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没有人声，也没有鸟声，可以听到松鼠用它小小的爪子抓着松果啃食的声音，可以听到草叶在初秋的夜露下伸懒腰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得到森林深深处，有一头小鹿瞪着警惕的眼睛，带着轻微的心跳，如梦一般穿过深夜的雾气与虎豹的呼吸，到它想去的那道小溪去，踩过山石与夜露打湿的木叶的蹄音。

但李白还是感到了危机。

那是一种天生的敏感。

李白感知到了杀机。

李白知道，是绿毛老祖来了。

李白揽辔徐行，目光明亮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如黑铁般盘踞奇崛的古木，似瘦蛟腾江、苍虬舞月般的枯藤，枝柯交加的夜空，其青如蓝的天空里，繁星璀灿，闪烁着银色的星辉。丛密的灌木与杂草，在夜色下线条影绰，多姿多态，层层迭迭，构成了夜森林丰富的色彩层次，愈发显出偶而一露的未被草木盖覆的山石的白。

就在这时，远处忽传来一声长长的兽叫声，似牛非牛，似虎非虎。

兽叫声一起，林中似刮起了一阵微风，有了声响。李白只看到马前不远处，两团影子一闪，似乎是灰兔黄獐之属，惊窜而过。随即眼梢处一团苍影腾空，穿林而起，飞向夜空，却是一头被兔走獐奔情景激起搏杀嗜血之性的鹰鹘之属猛禽。随这头猛禽腾起，是蓬的一声，一大群栖于林间草丛的宿鸟被惊起，百数十只大小不一的鸟儿一齐起飞的振翅声，连成一片，空中风生影起，气氛为之一激，陡生流荡波动，似河中船队急速开过，卷起了一河的漩涡浪涌，翅影交织之下，天空为之一暗。

就在这时，几点黯然的暗器，缓缓无声飞至，射向李白的背后。

在紊乱变起之时，即数这类无色无光，无声无息的暗器最难防备。

眼见这几点黯然如伤神但细若虻蠓的暗器就要“叮”到李白在马上挺立而秀气颀长的颈项，这段修长而匀美的颈项，在暗夜里，星辉下，泛着古玉般的玉白，――那种玉白，若米白，又若米青，既见柔和清秀，又显出别样的硬朗强项，如刚玉坚银，峰巅青松，让人为之陡觉脊梁一直，腰杆一挺，使庸常的人生也逼出一股豪气来，使柔怯的人也激起一股血性胆气来！――眼见那暗器就要“叮”上李白的颈项，李白蓦地将身一伏，挥鞭策马，向前跃扑而出，长笑一声，豪气如虹：“绿毛幺魔，以前不算，这次，让咱们好好斗上一场！”

李白人马合一，陡地向前一跃扑出，用来暗算李白的暗器，顿告无功。

前面林子深处，一人声若夜枭，怪笑道：“绿毛老祖在前面自候着你。不过，能否有命见他，待先会过我唐少奇再说。”

李白冷笑一声，道：“‘明堂’唐家？”

那枭声之人语声中透出惊讶：“你竟知我来历？”

“明堂唐门三冤家，‘可怜’，‘慈悲’与‘奇怪’。”李白盯着前面林子，长笑一声，“‘深可长执，浅怜善变，小慈多情滞行客，大悲搜魂兜率天，白眼少奇声如枭，青箱多怪坐空殿。’唐深可，唐浅怜，唐小慈，唐大悲，唐少奇，唐多怪。‘明堂’六大高手，性格为人相犯相克，被称为三对冤家。蜀中道上之人，岂有不知之理？”

李白这一说，只听那声如夜枭之人怪笑一声，拔高了声音，如哭似笑地嘶哑着枭音道：“冥司堂主，原来咱们门内之秘，人家尽知！哪还闹什么玄虚？肥老大，你也出来吧！”

随这枭声之人话音一落，只听一人哑然而笑道：“好，久闻白衣十二郎剑术高明，待会上一会！”

说话声中，蓬的一声，一团火光陡地一起，却是一堆薪柴早被阻在林间之道当中，上浇上牛油，被火种一投，即起大火。

火光照耀之下，见一人箕踞而坐，坐在火光之前，脸藏阴影里，只有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于黑暗中亮如野兽。

火堆两旁，缓缓走出两人，左边之人身材削瘦，五官清癯，一身黑袍，腰束银带。黑袍上以闪闪的银线绣着一只夜枭。右首之人，是一个肥头大耳圆肩厚背的胖老人，一身儒装，长眉巨目，颔下乌须微飘。

那五官清癯的黑袍人，报名道：“在下唐少奇，明堂‘玄晏堂’主。”

李白凝视黑袍人脸上，黑袍人鼻梁挺直，眉清目秀，只是一双俊眼，白多黑少，却是疑忌阴鸷之相。这人鼻挺口方，五官分明，眼含威煞，本是权倾天下之相，可惜那枭声喑哑，把威势尽破。

胖老人巨目一翻，道：“老夫唐多怪，明堂‘青乌堂’主。”

李白目光转向胖老人，不由暗地为胖老人形容其目：初睹其形，俨然铜铃，复观其状，宛如牛目。随即暗忖道，这唐多怪名前冠有青箱二字，是说他于明堂之学，深明堂奥幽微，这大眼怪，倒轻觑不得。

李白正思忖间，那踞坐火前之人开了口：“李十二郎，冥司堂向你索命来了！”

这人身材高大，正是明堂中的“冥司堂主”唐大悲。

李白冷笑一声，道：“好有出息。要索我李十二命，有你冥司堂主一人就够了，却还得拉上两个作靠山！”

唐大悲也不生气，缓缓道：“你错了。在明堂门中，我唐大悲是马前卒子，何足道哉？你若能闯过我这一关，自然可领教到我明堂门‘玄晏堂’主、‘青乌堂’主的神功奇术。”

李白颔首：“既出下题目，我就闯闯看。”

李白随即一抚马首，低声道：“马儿马儿，这冥司堂主要考咱们了，可不能含糊了！”

见李白如此，唐少奇脸色一霁，嗄然作笑：“这马儿，又知什么？”

他正笑说间，却见李白低叱一声，那两匹马儿蓦地发足狂奔，如两支怒箭脱弦，急射而至，但见四蹄翻腾，马蹄铁在火光里银光闪闪，骏影一闪，骑马的李白，已临面前！那怒蹄挟作劲风，直向自己面门踹下！

唐少奇目中怒色一现，沉喝一声，身子一低，骈出右手中食二指，向马胸点出。

那马忽然腾空而起，避过唐少奇出手，高跃空中，跃越过火堆，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