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苏颋与晁衡

益州府内。

苏颋放下吉备真备请他评鉴的一本书卷，道：“不错，这正是天后所撰的《乐书要录》，吉备真备先生将来回日本国，想把此书携回，此意甚好。琴棋书画，是我国文人的四艺，虽非文人正业，但对文人雅士抒发襟怀，陶冶情操，增进智算，为江山图画，为风俗写真，以备大人政治之用，其益也大矣。不知先生于此四艺，可有研究？”

吉备真备说：“我在长安，曾学弈。觉得中国的围棋之术，高明若神。久闻蜀人多艺，民间尤精于弈术。惜时日短促，不得印证……”

苏颋大笑道：“要印证么？方便得很。先生若能下赢本官，只要本官传令，蜀中弈林高手自会踊跃而至，可令先生一观蜀中棋风之盛，弈术之精。前几天我微服下乡，遇一老妪教孙子下棋，其弈理之深，令人闻而动容。本官一时技痒，与之对弈。不意竟三盘尽墨。我想，若先生喜好此道，在我蜀中，流连棋社，哈哈，恐三年也回去不了。”

朝臣仲满说：“吉备真备先生，高明在前，何不马上领教一二？”

吉备真备喜上眉梢：“此诚吉备所愿，不敢请耳。”

于是苏颋与吉备真备于楸枰对坐而弈。

一局棋终，苏颋以贴四子而负于吉备真备。苏颋含颔首道：“原来吉备真备先生乃此道高手，我倒轻觑了先生棋艺。这次贴二子，再与先生下一局。”

这时，柳正谊提醒道：“大人，还要到散花楼去。杨大人他们，已在那里等候了。”

苏颋微笑道：“难得吉备真备先生由日本国远道来大唐，更难得吉备先生由长安而不畏蜀道之险，南来成都。本官若不与吉备先生再下一局棋，何以对得起先生此番跋涉之苦？至于杨大人他们，带了家眷，便让他们先携眷赏景，以享天伦之乐。我们晚去一会，有何要紧？”

苏颋说完，与吉备真备又下起了棋。

吉备真备以“星、小目带天元”开局，苏颋应以“星，三三”位。吉备真备再下子时，便带了思考，拈子在手，迟迟不落。

朝臣仲满乘机问苏颋道：“苏大人在京秉国政，在外掌地方，政务繁忙，还有暇与人对弈？”

苏颋沉声道：“围棋之道，称为‘四象’，含王政在内。你知道有这典故吗？”

朝臣仲满说：“在下不才。未知所答对不。”

苏颋颔首：“但说无妨。”

朝臣仲满说：“在下曾读汉人班固《弈旨》，其中道：‘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黑白，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

苏颋笑道：“朝臣君博闻强志，难得难得。”

朝臣仲满谢道：“承先生谬奖。”

苏颋话音一转道：“不过朝臣君之名，虽符合我汉文化之旨，在我大唐人听来，犹有不顺之感。”

朝臣仲满说：“在下在本国，本名阿部仲麻侣。朝臣，乃我日本国官名，在下先人曾任此职，后以为氏。来大唐后略以其意取汉名，因学识所限，名字不雅，还请大人赐教。”

苏颋说：“朝臣，是能见君王之臣，于未得皇命所沾之人，有自封自大之嫌。在我中国，亦有人以祖先官名为姓，如司徒、司空、司马等，但考其后裔，鲜有发达者。因其姓已犯谦逊之意。自我大唐科举取士，简拔人才。不少白衣子弟，苦读勤学，名登金榜，列身朝臣。但三考之下，亦有不少英杰之士，因考运不佳而落第，与仕途无望，更遑论入朝面君了。因而朝臣君既含了仲满之谦逊之意，若以朝臣为姓，似有自相矛盾之处。”

朝臣仲满诚惶诚恐地道：“在下起汉名时，未虑及于此。还求大人赐易名字。”

苏颋说：“朝臣君既以不满为名，取惕戒之意。何不命名为衡？衡者，权衡也，满而损之，以免盈满引祸。不满而益进，以为进取之心。如此，亦符君原名中的仲满之意。至于朝臣二字，可简称为朝。朝之为姓，起于周景王之子、王子朝之后。古时有蔡大夫朝吴声子，为蔡国公子归生之子，支孙有朝氏。”

朝臣仲满喜道：“好，从今而后，我就叫朝衡之名。”

苏颋说：“这朝氏，亦作晁氏。在我大唐，地望在南阳与京兆两地。朝氏在史书上出名者罕见，晁氏之见于史书，在汉时有我蜀地颍川人、御史大夫晁错，于先秦诸子百家中学法家之学，极有才具。”

朝臣仲满叩谢道：“多谢大人指教。在下从此就叫晁衡之名，以仲满为字。”

苏颋哈哈大笑，道：“难得晁君如此爽快人，能割能断，能破能立，无丝毫婆妈气，是能担当大事之人，他日必前程远大！若有缘，我定要把你介绍给本官忘年交、蜀中才子青莲李白，我想你们一定能情投意合，成为好友的。”

晁衡再次叩谢。

但晁衡才把头叩下，“飞”地一声，一支短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射在晁衡头前不过尺许的地方。

颤巍巍的箭上钉着一份短简。

苏颋见了，脸色不由一冷。

——要来的，终于来了。这是杀手的警简。

这是江湖道上杀手惯用的“飞刀留简”的另一种形式！

苏颋正要伸手去拔箭，一只手抢在面前，拔出了箭，取下了上面的书简。

那是司兵韩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