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金刚智的禅机

等到最后一件暗器放在地上后，温凉玉依言向后退了三步。

这一代的“唐大嫂”宋双如寒着脸上前，把地上的暗器收回。

宋双如回到苏先生苏无名身边时，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听到宋双如如此长的吁了一口气，负责监督温凉玉的燕影子与金难挡的脸上表情放松了下来。

金刚智合掌道：“善哉，善哉。这位女菩萨从此由几位佛门长老度化，亦我佛门功德矣。”

白眉僧人寂峰合掌低眉道：“想不到寂峰在这里得遇大师。大师与善无畏师，都是寂峰佩服得五体投体的上师大德，恨不能追随大师左右，参悟我佛。”

金刚智振眉瞪目道：“咄。寂峰，你这是要当附骨之蛆，沾我缠我，伺机坏我清修禅功吗？”

寂峰见金刚智发怒，愈发惶惑，道：“大师息怒，寂峰岂敢？”

金刚智说：“既然如此，为何要作我的影子？你自家身心俱在，为何要随人俯仰？我修我功，你参你禅，为何要来瞎掺和？”

寂峰闻言，开口不得，一时呆在那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他本是久闻金刚智之名，敬仰金刚智佛学造诣，说的客套，不意竟引来金刚智如此呵责。

金刚智说：“寂护这厮，忒不解事。把你从天竺请来作莫生？你虽为天竺二十僧之首，但不过武学有些子成就，禅学佛法，呵呵，可连一点都未得着。”

被金刚智这等在众人面前奚落，寂峰不由心下恼了。他年岁长于金刚智，在天竺学佛，亦自有年代了，对密显之学，诸经各家，亦曾下过苦功参学，佛理通畅，佛法高强。若非如此，他也难当这“天竺二十僧之首”的名头！

白眉僧寂峰心下虽恼，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平心静气，恭声请益道：“老衲愚顽，确是对我佛大法，一点也未得着。未知大师所得这一点，又在何处？”

这一说，吐蕃密宗其他四师：龙胜法王、悉木真珠、丹增宗布、江色念布俱精神一振，向金刚智望来。

苏无名博学多识，心智过人，闻言心中暗叹：这白眉僧人寂峰外示平和，暗藏机锋，这是以佛门“参话头”的公案手段，来考较金刚智禅功佛学深浅了。

若金刚智不能显示他佛法胜过吐蕃五师，让吐蕃五师得了自信，这佛门武学，禅心武功，相得益彰。吐蕃五师信心一盛，念力即长，愿力玄力，合生神功真力，五师合击之下，这边关距吐蕃境风又近，就大费周章了。纵杀败他们，也无法及时脱身，回去驰救随时有被行刺危险的苏大人了。

但以苏无名的对佛学见识，饶是他多智出名，一时竟也无计可施，换了他是金刚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好。

因为若正面答了“这一点”则犯了“执”，若答非所问，又难以解白眉僧的蓄意发难。

却听金刚智大笑道：“原来你存了这‘一点’之‘心’！《金刚经》中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的这‘一点’之‘心’，又存在何处？”

原来这佛学《金刚经》在佛门是聚讼纷纭。自姚秦鸠摩罗什译来后，又有元魏菩提流支与陈真谛所译两种，第四译为隋达摩笈多所出，第五译收载于“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五百七十七卷，名《能断金刚分》，则为著名的三藏法师唐玄奘所译，另有义净的译本。解释《金刚经》的，有无著菩萨著《金刚般若论》，天亲菩萨造《金刚船若波罗蜜经论》三卷，天亲弟子金刚仙、与功德施菩萨又各有所论。后秦僧肇、隋朝吉藏、智顗、净影，唐时慧净、智俨、窥基与六祖慧能等均对《金刚经》有注疏解义。这《金刚经》是讲佛在舍卫国为须菩提等初说境空，次示慧空，后明菩萨空者之体，以空慧为体，说“一切法无我”之理。僧肇称之为：前半部说众生空，后半部说法空。吉藏则以为前半部为利根说，后半部钝根说。前半部尽缘，后半部尽观也。

这《金刚经》博大精深，密宗大士金刚智精于金刚学，自是用来如鱼得水，可怜寂峰修为不到处，被金刚智这一笑一问，问得六神无主，面如土色，想到浩如烟海的金刚之学，自己皮毛都未得，而与这名闻天下的金刚学大师论禅，真是弄斧班门，贻笑大方了。寂峰思忖至此，恨不能掘一道地缝钻进去。

吐蕃另外密宗四师闻言，也如雷贯耳，振聋发聩，只觉灵光一点，透过混沌之界，令心地领受到别一境界，有茅塞顿开之感。不由又喜又惊，挠头抓耳，若积年老痒被一朝搔着，喜不自胜。

金刚智见状，乘机开导说：“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将心外求，舍父逃走。哈哈，‘虎啸夜林动，鼍鸣秋涧寒。众香徒起天，心在净中观。’这四句禅诗，后世梦得小子，将以此名扬禅国了。我在此，就先说与你五人听罢。”

心在净中观。这话一说，吐蕃五师嗒然若失，全都气消念散，默然无语。

要知这吐蕃向称为雪域之国，大雪积山，经年不化，清净之界，世所罕见。众僧在此境中居住有年，潜移默化，已渐生佛智。但因悟性不到，不能自性悟得这五个字“心在净中观”。现由金刚智一言道破，如自家宝贝黄金藏着，却被外人进来指点藏在何处，轻易掘出，就在眼皮底下而不识，忒也气死人矣。这又有些像自家聚个天仙似的美妇，怎奈自家眼瞎，识不得其美，待离婚后，携在别人手上，转见千娇百媚的美来，令人恨自己眼拙若此，悔青了肠子！

心在净中观。这话一出，温凉玉不由发出啊的一声，如一把剑刃刺进心脏，原先的迷梦如乌云蚀气，被清风吹散，她忽想起了自己出生的西域之国，那白净的沙地，白净的白杨，白净的洁雪清冰，冰雪如镜，顿照亮了她的心。

她第一次觉得后来的一切，是这样难以承受：昏天黑地的学武，血腥的杀人，与人胡天胡地地鬼混放荡淫佚，尸体脓血，恶腐败臭，而自己竟与尸为伴，学那劳什子武功！而这一切，只源于自家的心高气傲！为要扬眉吐气，竟肯承受这等恶罪！但到头来，一切是空，毒功被破，“金面狐”唐令羽死，那个萧默契，本以为他爱自己的，是为自己反水的。哪知到头来只是一出苦肉计，为了来卧底！红尘情梦，终成竹篮打水。唉，镜花水月，世事变化如此。现在，连唐令羽唐十戒送给她的暗器也在强敌环伺下被迫交还给“暗唐门”的掌门“唐大嫂”宋双如了。自己落得个一无所有，到这时，才悟得了这一句话：“心在净中观”！只是这代价，也花得太大了！

温凉玉想到这里，不由悲从心生，鼻子一酸，泪无声而潸然而下。

她觉得又悲又冷，身子寒弱，整个身子如风中芦苇瑟瑟颤抖起来。

金刚智见状，念了声佛，道：“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寂峰，这女菩萨已生慧觉，只是诸缘未到，身被魔邪所侵，正自在寒天热炉中受煎熬。你们五个，就度化她吧。助她燃起灵智拙火，修明点，金刚度母。这一切入门筑基之学，毋须我再絮叨了吧？”

寂峰等五人行弟子礼，向金刚智道：“大师请放心。弟子自是省得。”

金刚智点头微笑道：“善哉善哉。”念佛声中，身如行云流水，径自去了。

也不见他身形如何提拔变化，但此去甚速，一会儿，竟只见依稀僧袍飘拂，只余视野中一片衣影余色。

苏无名见状，向燕影子、金难挡、萧默契等众人道：“我们也快上路吧！救苏大人要紧。”

众人展开身法，向成都城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