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一剑（求收藏）

顾人笑说：“这剑为我大师伯他老人家所铸。我大师伯独习祖师爷铸剑神技，不像先师一心三用，铸剑、相剑、剑术三艺并承。我铸剑行里共认，我大师伯为远古铸剑名家欧冶子风胡子后千年间最出色的铸剑大师。”

檀香刑肃然道：“敢问你大师伯名讳籍贯？”

顾人笑说：“他老人家为吴郡人，姓张，名讳是上鸦下九。张鸦九就是他的大名。看，你这剑近剑镡处镂一‘九’字符，便是他老人家铸剑标识。”

檀香刑问：“这剑有特别之处吗？”

顾人笑说：“这剑是在雁荡一处四面皆山的山谷中所铸，铸时为夏时三伏之日。这铸剑讲究阴阳和谐，当时还是女帝则天皇帝当朝。大师伯说，女主执政，时逢大阴，必得三伏之阳盛方能镇之。本来这剑是一柄良剑，事情出在拉风箱的一对童男童女身上。这一对童男童女是从村中雇来的，本是山野淳朴儿女，年方十四五岁，不涉情事。奈何天气太热，在七七四十九日冶铁期间，某日，两小先是见野狗交媾于山道旁。天启情窦之开，后因天热，少女所穿单薄，风掀衣襟，露出女儿体肤，惹人动情。两小竟由此而互动情怀，以致野合于山中花丛之中。这样阴阳交融，使童男童女之体俱破，阴阳早泄。结果铸剑时使炉火提前阴阳交汇，生变爆炸，发生炉变。结果就铸出你手中之剑。剑形虽好，剑质已变。剑身上松文之间，夹两根交叉之纹。大师伯相剑，称此剑不吉。为了镇之，取剑名为‘伏凶’。寓意于镇伏凶灾。后先师知之，以为此名恰应了凶兆，有大凶伏于剑内。且这柄剑铸时已构成‘伏凶’之兆：伏者，三伏之时，凶者，地处山谷之凹，又含男女交欢之事。天时地理人事，三才合一，恰构成‘伏凶’之剑。我大师伯闻言大恸，说铸了一辈子剑，竟败在这柄剑上，声名尽毁，什么都算到了，想不到坏事在那一对拉风箱的少年手上！从此，他再没铸剑，改为以磨镜为业。磨镜老人，就是他老人家后半世名号。”

檀香刑闻言，脸色一变，道：“佩这口剑，可有禳镇之术？”

顾人笑沉吟片刻，毅然点头道：“有。那就是安处西方，不向东行。最凶是在北地。若在北方而与名字中含“白”的人结仇，将大凶。因为北方为玄武，尚黑，属水，白为西方之色，西方为白虎，属金，白虎玄武，犯大克，主刀兵。届时，不只是你个人逢凶，天下将也降大凶大灾，死人无数。”

顾人笑说完，陡地胸口一痛，若有人以巨针刺心，脸色苍白，皱眉不语，但痛苦之色，难以尽掩，还是落在诸人眼中。

琴娘子关切地望着丈夫，叫道：“顾郎！”

顾人笑以手抚着右胸口，皱眉沉声道：“是我自己不好，犯了禁忌。这下泄露天机，遭天谴了。唉，这心里一阵阵，刺痛，痛得……好凶。”

顾人笑说完咬着嘴唇，显然在忍住由心中袭来的一阵阵痛苦。

滕雷父、殷天白、熊五见“大剑师”顾人笑如此，不由齐动容叫道：“师父！”

檀香刑见状，蓦地仰天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熊五向檀香刑怒目而视，目中精光大盛，厉声喝道：“突厥人，狂笑什么？！”

檀香刑睥睨向熊五，淡淡一笑道：“我自发笑，干你何事？”

熊五眉目间青意怒色一闪而没，喝道：“你！”

熊五双手陡地成拳，拳背上青筋虬突，身形一震，凛然生威。

熊五已如箭搭满弓，蓄势待发。

见熊五如此，滕雷父、殷天白互看一眼，看似无意中向后一退，却是一向左移，一往右转，与熊五成鼎立之形，犄角之势。

檀香刑向熊五张目道：“如此看来，是我该领教熊五侠的‘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的‘狂醉剑’了？”

熊五道：“你不说，我倒想不起要喝酒了！”说话之间，解下腰中所系的酒葫芦，拔盖仰天豪饮，随酒倾饮而下，身形神情，渐露狂态。

若到熊五这一大葫芦酒饮毕之际，也便是这外号“醉龙”的熊五出手之时了！

这时，只听“大剑师”沉声向檀香刑道：“檀公子人称‘西域三杰’，又何必与晚辈计较？”

这是扣檀香刑身为“西域武尊”金刚伏烈师弟的身份，讥檀香刑以大欺小。

檀香刑目光一闪，一字一顿道：“好，如此，还是你与我，剑下再决高下。”

顾人笑胸一挺，似是一切苦痛都已从身上云消烟散，其音掷地可作金石声，扬声道：“我与你，即此一剑，不但决高下，兼且决生死！”

顾人笑此语一出，场中群情震动，愕然，凛然，俱把目光罩向檀香刑身上。若是这目光能杀人，檀香刑早被场中诸人目光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了！

顾人笑道：“我们相斗一千零七十九剑，我所使出的，为我八大弟子之剑，我本人之剑，还未使。你所使出的，一千零七十九剑，全是剑子，你的剑母未出。剑母未出，这剑子全是死的。”

顾人笑说至此，加重了语气，道：“因此，我们这一剑，你的剑定是‘剑母’，‘剑母’一出，前头一千零七十九剑剑子尽活，子母相会，剑术之威，我这把老骨头，能否经受，就看上天待我如何了。”

檀香刑闻言，冷冷一笑。

顾人笑听檀香刑冷笑，也报以一声淡笑，道：“不过，我的剑术，也只一剑，名叫‘大千’。这一剑，是我毕生所悟剑术之道在里面。生死成败，也委决于天。天若要谁亡，谁也逃不出此剑，天若要存谁，那纵再加几剑，也是徒然。因此，虽是一剑‘大千’，实含有天道矣。”

檀香刑道：“好一个天道‘大千’。我这一剑，果然被你看出是剑母未出。我这一剑，也有个名目，叫‘绝杀’！我们突厥剑士出剑，不会像你们汉人弄许多虚文，志在必杀。前面这一千多剑，若是一般庸手，每一剑即是一必杀。一剑杀一人。只有遇上绝顶剑术高手，才各敛去其杀意，变为剑子。而这一千多剑的杀意，在这一剑‘绝杀’之剑剑母下一并爆发。确是有夺天地造化之威！‘大剑师’，你打点精神，好生接招吧！但愿你能破我此剑，使我剑术能再上一重境界！”

滕雷父、殷天白、熊五闻言，心下不由暗加钦服这突骑施剑术高手的心胸境界：不破不立。宁愿剑术被破，也要再上层境界。如此襟怀，才可允称武学大师！

两人话既说过，当下各向后缓缓退去。

江风徐徐地吹着檀香刑的黑衣与“大剑师”顾人笑的锦衣玉带与长剑上的剑穗。

两人神色都肃穆沉静，脸沉如水。

从脸上看不出两人心中任何波澜。

两人向后越退越慢，最后，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缓缓停下了，那一步退出后，如生了根，再没动过，仿佛两人背后都倚着铜墙铁壁或万丈深渊。

然后，在场诸人都听到了空中传来两颗雄烈的心跳，感觉到两人在从容地、均称而长长地在深深吸气，那种感觉，不是两个人在吸气，而是两条潜于深渊之龙，在为腾飞九霄而作深深的吸水，这一吸水，仿佛能吸干两条大洋。虽然场中静得针掉下来都听得见，平静之极，但众人只觉胸口如遭大山压顶，压得透不过气来。

然后。人们的眼睛像出现幻觉一样地，感到两个人由不动变动，由微动到动，由轻缓、缓慢而变快、加快、特快——最后，是两个人以闪电的速度迅疾向对方射出，如两支疾射之箭，风驰电掣地疾飞过众人的视野与两人间的距离。

在两人交会的刹那，几乎是同时，两人舌绽春雷，爆发出一个字：

“杀！”

两人剑并没相遇，两人似也没相撞，在两人几乎相撞的那一刹那，两人似乎是同时身子震了一震，凝了一凝，不动。

不动。两人身形在那一刹那，定格在人们的幻觉中，似是雷光电火中现身的两个神祗，或两个神魔。两人的脸上似乎都闪着蓝光、绿光、红光、银光、金光、黑光、紫光！

在那一刹那，似乎天空中也同时闪发出七色之光！

然后，传来一声郁雷般的沉闷的轰然爆作的巨响。在场中人听来，似是颇远，颇沉闷，但耳中汪汪地，轰隆隆地回响着一片模糊的声音。

人们只见一道黑影若一道青烟一闪，消失。

与此同时，江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有人入水之声。

黑影消失。

场中只有一个人还巍然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铁铸天神。

这人锦衣玉带，衣袂迎风，正是顾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