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剑圣之死

那亲兵不由憬然道：“原来他就是‘徂徕剑圣’？”

因他这一叫出声来，众人顿向剑圣走出的地方望去，剑圣早已消失在远方，但大家还是以想像目送剑圣远去，并纷纷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剑圣的细节：

——他穿着葛衣。

——他散发披肩。

——他身材中高，猿臂蜂腰，年不过三十多岁。

——不，他好像特别高大，年纪至少四十多岁。

——我看到他的眼尾，已有浅浅的鱼尾，脸色虽白净，那是驻颜有方，我想他年纪应在五十以上。

——他身上没有剑！没有任何兵器。

——他较清健，但骨格雄奇。

——你这一说，倒像是相师出身。

——那依你看呢？

——他额角饱满、开阔，下巴见方，鼻子高挺，目光深邃。神情高贵。

——那是你现在想出的词，其实也只是他额角明朗些，下巴略长一些，向前稍突出前兜一些，这，还是初看看不太分明的。

——灵和之气。我只看到他眼神与整个人都融着一股灵和之气。

——灵和吗？我怎么看到他身上似是蕴藏了无数的雷与火、铁与血、冰霆与春花、剑刃与烈酒、更似是有十万匹龙马奔行在他的体内，有百万甲兵埋伏在他的胸中？生与死在不停地循环，像天堂与地狱在同时向他发出召唤。罡风猎猎，洪水泛滥，十日并出，封蛇横行，他似是生活在洪荒年代，似是那个手持大弓背着长箭大步行走在大地上上射九日而下斩封蛇的后羿？

——有这么神吗？我看他，他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教着四五个孩子的脾气可能有些严厉的教书先生。

——若是教书先生，我看他就是那个“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那个平和快乐于自然风景与诗教之乐中的那个教书先生，而不是什么“脾气有些严厉”！

——不，我在他脸上读到了沉郁与隐忧，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蒙面女子中毒后！

……

王毛仲看着白衣剑童、剑宗三客、连同那两个胡人剑客随着梅坞、“五福庄”竹氏兄妹铁家父子一起追随着剑圣方向而去，场地上除了他那一群人马与任城王爷李慈、李园园长李宝手下这一干人外，其余都作风流云散，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留下那一群亲兵在那里议论剑圣，与永王李泽、郭子仪走向一边议事。

王毛仲先望向永王李泽，笑问：“殿下对剑圣怎么看？”

永王李泽叹了一口气，说：“他越是平凡，普通，我越觉得他不简单，不平凡，奇崛伟岸，深不可测。像深渊之水，明亮照人，吸引人想跳下去。又像冬天之火，温暖而令人自忘，忍不住向他靠拢去，甚至想走进去。他身上有种奇特的吸引力，慑伏人的力量。这种力量，我只在父皇身上偶然见着过。”

王毛仲点点头，说：“是啊，他老人家就是这样让人折服。我王毛仲一生刚强自傲，从未服过人，但对他老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

郭子仪沉吟着问：“按子仪所知，剑圣凌老前辈，自天后光宅元年登基后隐居不出，或结庐山中以悟剑道，或云游四方以广剑学，隐世三十六七年。当他决计隐居时，正是三十六岁创下如日中天的名头之时，在三十六岁生日时，他还自创了一套‘宾驭万象剑法’，令识者叹为观止。如此说来，凌老前辈该是七十二三左右的人了，怎会还如此年轻？”

王毛仲笑道：“子仪，你被剑圣所欺了。那是他老人家驻颜有术。”

郭子仪认真地道：“在下家传有风鉴之术。家严曾说过骨相十六诀。我看剑圣步武，似是年不出三十，且还是童男之身。而剑圣年青时与才女陆双清结秦晋之好，双宿双飞，恩爱无比。惜天不假寿，陆双清才貌绝俦，却不是长寿之命，二十八岁上就芳年早逝了，这也是促使剑圣归隐的一大原因。因此，剑圣虽无子嗣，但有过家室，决不是童男之体，此事明矣。”

郭子仪这一说，王毛仲骇然而道：“如此说来，这人竟不是剑圣？”

郭子仪肃容道：“标下只说标下所知事实。这人是不是剑圣，自有大将军明断！”

王毛仲沉声道：“这人若不是剑圣他老人家，他冒充剑圣，以领剑宗宗主，剑宗弟子遍天下，有数万之众，若是心怀叵测，则天下必危。目下又出现了‘玄铁宝匮’被盗之事，正是非常时期。说不得，这事既经遇上，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王毛仲说到这里，望向永王李泽：“殿下尊意如何？”

永王李泽深深吸了口气，说：“小王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王毛仲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泰安知县等遇上王毛仲目光无不股栗不已，那是目光如刀，刮过众人之脸，直射众人之心。大家伙这才体会到权高位重的大将军的森然威严。

王毛仲下令道：“温方、姜乱虎，你们与泰安县一众人马在此缓随而行。”

温方、姜乱虎领令。

王毛仲随即又下令道：“魏朗月。”

大家都见识过这个许多年前以“书剑双清”出名的剑客，他能在细剑客脸上划中一剑，可见其剑术之高，在亲兵中当算一流高手。

魏朗月应令：“标下在。”

王毛仲以鞭梢指着曾率亲兵合围蒙面人的两个亲兵将领，一使刀、一使剑的，道：“你听从蓝溪僧、韩叔子指挥，三人先行，务要查明刀魔轩辕弑、崆峒狂刀蒙天放他们一干人所在方位，查明方向后，以宫中烟火旗炮联络讯号报知情况。”

魏朗月领令，与那两个亲兵将领即刻急驰而去。

郭子仪闻言，心下凛然：“天南一刀”、“刀禅”蓝溪僧、“幽燕剑客”、“蹑云剑”韩叔子当年都是名重武林之人，正当英雄盛年忽然消失于武林江湖，无影无踪，原来都被王毛仲收入宫中禁卫之列了。这两人武功，又要比魏朗月为高了。看来军中卧虎藏龙，自己切莫轻看了行伍中人，袍泽僚友间，其中大有高手大家。

王毛仲这次望向郭子仪：“你虽地位不高，武功也不算最高，但处事有分寸，识见不凡，已具领军指挥之才。我把十六军士分你指挥，你我各领一军，兵分两路，以蹑‘剑圣’之踪。他带了负伤女子而行，当回他所住之地，为女子疗伤，应为固定之所。务要搜寻仔细。”

郭子仪受令，带兵欲行。

王毛仲忽把手一举，叫道：“且慢！似是有大队人马到。”一语未毕，脸色一变，道：“好家伙，还有一群人马从东而来。竟是两军夹攻之势！”

众人一听，不由一凛，齐把目光投向王毛仲，等待决断。

王毛仲凝神谛听远处动静，众人只见王毛仲时而神情舒和，时而神情肃杀，脸上阴晴不定，过了良久，再听王毛仲吐了一口长气，脸色略有和缓。

众人之心也随之稍缓和。

王毛仲说：“东来之众，其气和，没有杀气，如所料不错，应是原先去寻看剑圣与刀魔比武的那群人。魏朗月他们三人，竟与他们走岔了。但西来之众，带来了杀伐之气。看来，我还是难逃一场杀伐征战。”

话音才落，东边一群人转过山嘴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崆峒狂刀”蒙天放与乌鸦道人，后面跟随的是“剑评楼主”蓝观斗、“青衫剑客”高修静等人。

郭子仪上前问道：“蒙先生，你们不是去看剑圣与刀魔比武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剑圣与刀魔比出结果了吗？”

“崆峒狂刀”蒙天放还没来得及说话，乌鸦道人先开了口，他开口就把众人说得一跳：“剑圣死了。”

“剑圣死了。”这四个字出来，谁也不信。大家异口同声问，“剑圣死了？剑圣竟会死？”

大家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全都一楞：剑圣怎么不会死？他是人，不是神仙，没有金刚不坏之躯，没有长生不老之术，活到老了，自然会有死。自己刚才这句话说得大是离谱！

郭子仪对此心中一叹，追问道：“剑圣死了，这是武林大事。他老人家怎么死的？还请诸位细道其详。”

乌鸦道人说：“我们去看剑圣与刀魔比武。赶到中军帐。”

“中军帐？”郭子仪问。

“青衫剑客”高修静说：“中军帐是徂徕山上一处地名，当年吴王伐齐鲁，曾在此点兵，汉时樊崇在徂徕山建天平寨，为赤眉义军大本营，与绿林英雄互为奥援。大本营中军帐就在这块地方。我们得到消息，剑圣他老人家与刀魔轩辕弑约斗之地在中军帐。”

乌鸦道人说：“到了中军帐遇到剑圣座前两剑童，才得知剑圣与刀魔的约斗之地改在霌蒙洞。”

“霌蒙洞在梁父山东两里路，顺泞沟峪上去，周蒙山半山腰。上为一巨大石陂，下有洞，洞内深暗崎岖。因石陂巨大，每逢大雨，有瀑流成帘掩住山洞，即便大雨停后很长时间，乃有水如蒙蒙细雨，似霰似雾，似云似烟，从空中垂落，封住洞口。因此，山名周蒙，山实因洞而得名。这周蒙实是文人想出的名字，形容雨雾朦胧之状。这洞太深，一般人不敢私入其中。”徂徕山“双龙大豪”孟锦章详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