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郭子仪之默算

王毛仲望向顾风波：“顾人笑在扬州，所创事业，如日中天，你作为令尊的臂助，擘划大事，日理万机，如何倒有这闲心，来作徂徕之游？”

顾风波说：“扬州为天下之东，吴头楚尾，东为大海，南倚长江。然在扬州之东，江海之滨，荒滩野村，竟迭有怪事发生。近来，我‘长江堂’竟有两票生意货物遭劫，且出手之人所发暗器与所使武功竟然是遥在川中的三家武林名家的心法、手法：‘明堂心法’、‘暗唐’手法与铁剑观一脉的峨嵋铁剑。峨嵋金顶的铁剑观与我剑宗原先略有龃龉，家父令我前来向剑圣他老人家禀报其事，以作定夺。实是怕因此而大动干戈，破了武林十年来平安之局。”

王毛仲听了，心下暗忖：若蜀中武林受峨嵋铁剑观怂恿而向剑宗挑衅，这确是武林大事。顾人笑“万里长江堂”倚长江而生财，雅不欲与蜀中武林闹翻。蜀中武林人物在扬州劫夺“长江堂”的生意货物，其中必有重大缘故。难怪“大剑师”顾人笑要向师兄“徂徕剑圣”求教当初“铁剑观”与“剑宗”两家交恶因由了。蜀中武林，“明堂”唐家与“暗唐”唐家——唐大嫂的暗器家族，均是极不好惹的对手。峨嵋金顶铁剑观，更是不好轻惹。生意人和气生财，顾人笑慎处其事，自是无话无说。

董昆仑向永王、王毛仲拱了拱手道：“看王爷、大将军和任城王、李员外两造人马剑拔弩张，难道是双方有误会不成？”

王毛仲手一摆，郭子仪等全撤了兵器退过一旁。

王毛仲望向李慈、李宝手下，冷冷道：“如果本将军下令先拿下你家主人，你们敢反抗不成？”

任城王李慈手下一人倒也回答机灵，他回答是：“民忠于国，下忠于上。国有难，民赴之；主有难，士赴之。我们只知尽忠报主而已。”

王毛仲脸沉如水，鹰睃虎视，注视着李慈与李宝的手下八人，人们只见他脸上的阴云愈布愈浓，如同聚集乌云的天宇，正酝酿着暴风雨与雷电霹雳。这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左武卫大将军，统率内外府精兵猛将，若要灭眼前这区区十来人，不过是转瞬间事。任城王李慈与李园园长李宝及其手下八人的生命，危在呼吸之间。

然而李慈、李宝及其八个手下，均夷然坦然，不惧不畏，不悲不愤，各自脸上露出平静地托生死于命运的神情。

然而王毛仲知道，这十个人若遇横虐，绝不是逆来顺受之辈。若屠刀加颈，他们必会作困兽之斗。若将这十人全部戮诛，自己所带三十六员亲兵，未必就只会死一二个了事。若出意外，恐要折去大半。所谓“杀人三千，自损八百”。武林之人，刀锋之下，殊死相搏，若非对过阵交过手，一切都殊难意料。以兵法论，则叫不能知己知彼。军情不明，以不争为上。然而，若就这样而退，君权之威何在？自己作为受皇上尚方宝剑所赐、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左武卫大将军的威风何在？这里如此众多的江湖人若知李慈李宝分庭抗礼而安然无恙，以后将如何慑伏江湖屑小、武林横梁？令江湖、武林中人藐视朝廷，那将后患无穷了。

王毛仲的额角那根青筋开始稳而重地跳起来，他嘴角开始露出微微的笑意来。

温方、姜乱虎知道大将军的脾气，不由把手握紧了刀柄。

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将马上扑上去厮杀，并且各自选定好目标，至少在第一招内要出其不意地除去对方一二两个。

杀气，在悄然中形成，这里顿成冰海雪山肃杀世界，阴寒刺骨。

永王李泽的亲随侍卫成三与崔五脸上漠然，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则各打九九。

“钻山蛇”成三是老江湖，昔年曾与现为任城王李慈与李园李员外李宝手下的“泰山五奇”与“青州三绝”相识。自是明白现在默默无名的“泰山五奇”与“青州三绝”，当年以各自武学绝技称雄一方，名震武林。不说“泰山五奇”，即以名气武功亚于“泰山五奇”的“青州三绝”来说，“井中龙”鲁藏名的三节棍，有神出鬼没之机。他的外号“井中龙”是说只要有井大的地方给他，他就能展开三节棍绝技，成神幻莫测变化无常之龙，人不可制。“芝麻开花”宋镰，其外号是赞他所使九节鞭神技。他的九节鞭，发一节，武功高一成，“三节如豹，四节如虎，五节风云变，六节鬼神愁，七级云中行，八级天魔舞”。正合了一句俗谚“芝麻开花——节节高”。

据说宋镰出道以来，还没把他的九节鞭九节尽展过，也不知他九节尽展的九节鞭神技会是什么样的境界？

“袖手阎君”阎度，又叫“大眨眼”，与“小眨眼”孟孝子齐名传于江湖，叫做“大眨眼，小眨眼，眨眼杀人无人见”。这是说他的铁流星与天下名杀手孟孝子的“眨眼剑”都是天下出手极快的兵器，杀人于一瞬，无人能挡。“袖手阎君”既说明了阎度的平素为人习惯，一年四季，爱袖手而行。另一层意思是说他武功高强，袖手还罢，若一出手，必杀！如同阎罗一样可怕、要命。

这“青州三杰”就如此难以对付，那“泰山五奇”的魁星笔、宫天梳、龙凤双环等奇门兵器，更是难敌。“大魁天下”宁状元，“一笑杀人”韩三少，“天意如环”莫不逃，“一带山河”梦里人，“泰山雷神”石将军，可说是当年山东豪杰之士半集于此！“钻山蛇”成三在心里估量，以王毛仲所率三十六亲兵将士，能有几成胜算？将有几成伤亡？而若对任城王李慈与李园员外李宝动手，以当年“泰山五奇”“青州三杰”的交情，像那“青衫剑客”高修静、“剑评楼主”蓝观斗以及梅坞梅大先生、“五福庄”铁家他们是否会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呢？任城王李慈与李园李员外李宝，显然都是武学高人，但从未听说过他们武技亮相，若是高，会高到什么程度？他们若作困兽之斗，临死反噬，作风雷一击，即使加上我成三与“随愿菩萨”崔五，能保得永王与大将军平安无恙吗？还有这剑宗三客，董昆仑、顾风波与息公子息苦晚，他们到来徂徕，难道仅仅是巧合？若他们出手，又将如何？

而“崆峒狂刀”蒙天放、刀魔轩辕弑（这厮的名字真犯忌，从名中就看出是无恶不作、目无君上之辈！）与这徂徕山的主人、天下侧目的剑宗宗主、“徂徕剑圣”他老人家的心意又如何呢？若是他们……

成三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尾巴已熬白了的老狐狸，三十年江湖打滚，十多年宫中打熬，太也明白世事变化莫测之理了。他知道无论江湖还是宫庭庙堂，一切都是如此——明地是歌舞升平，暗地里尽多暗流潜涌。风波汹汹，杀机重重。伴君如拌虎，君威固然难测，宫庭喋血，甲士伏杀，兵变谋叛，投毒暗杀，朝廷各种险恶，也是层出不穷。江山之争，权力之斗，州郡叛反，边关战乱，将士拥废，绿林豪杰之揭竿起事，诸王重臣密谋政变，乃至瞬间荣勋满身的功臣获罪、大将殒命、重臣贬谪、王子受诛，天下风云，变幻莫测。世事诡谲险恶，祸生旦夕之间，更甚于刀尖舔血的江湖。

看这徂徕山风起云涌，焉知在这徂徕山，不会生一场巨变？若生巨变，这场巨变中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

成三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寒，脊梁骨冒出丝丝冷气来。

他再也不敢深想下去。只是暗加防备，作好应变打算

与成三不同，崔五来自关中，因勇猛善战而由“红缨堂”堂主灌风雷座下入调宫中禁卫，又因保护歧王之功而得重用，心里正渴望立更大的功劳，以期有更大的作为。因而他默运玄功，把全身功力提炼至最高层次，准备全力以赴，以建奇功。

他的“不动轮”要么不动，动则必生死轮回，有生无杀，有杀无生。

郭子仪静观全场，心中震动不已。

他感知到大将军心中的怒意杀机，也感知到任城王李慈、李园园主李员外李宝及其手下静待命运决定生死的心意及由此而生的战意斗志。

临死反噬，蜂蛇如此，何况以人？谁甘束手受死坐以待毙？而这十人武功战力，均极惊人，若起战斗，杀伤必大。

大将军手下三十六亲兵，即以温方、姜乱虎而言，放入江湖，是是一流身手，但遇上像“崆峒狂刀”蒙天放这样的高手，有败无胜。

看江湖经验极丰、识人无数深明利害的成三有种大敌当前生死俄顷内心狂震而强作镇静的表情，且不论任城王与李员外本身武功如何，即这“泰山五奇”、“青州三绝”就绝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在成三眼里，他们至少要比温方、姜乱虎武功为高吧？否则他何以如此紧张？也许大将军手下三十六亲兵中，有若干位大高手卧虎藏龙于其中，也许大将军的武功已到夺天地之造化、扭转乾坤、颠倒生死之境，其武功之强，即使刀魔、剑圣俱出也能相抗。但天下大势，泰否交替，祸福相倚，生杀一线，一触即发，发则不可收拾，又岂是仅武功即可了结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