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任城王

李慈与李宝两人看了一眼与胡人剑客相斗的梅坞梅氏昆仲与凌云龙、五福庄铁家父子与竹氏兄妹，摇了摇头，叹口气准备离开。王毛仲使了个眼色，郭子仪、温方、姜乱虎与永王手下两个随身侍卫成三、崔五，蓦地向外一散，围成个大圆，三四十匹军马上，一人一件兵器，刀剑寒光闪闪，全指向场中之人，将场中李慈李宝及其七八个手下团团围住。陆知县、孟锦章等人见了这阵势，不由吸了口冷气，作声不得。

李慈、李宝见了，夷然不惧，微带笑意静观动静，倒是那七八个手下，也陡成一个小圆，把两人护在当中，各翻腕亮出兵器在手，三节棍、九节鞭、铁流星、魁星笔、宫天梳、龙凤双环等，所使的，竟全是奇门兵器。最奇的两个，一个使“山河带”，——那只不过是一根宽厚结实些的布带；一个使的是掌心雷——所谓掌心雷，乃是握在掌中于二三指间露出一个铁钉头的大丁字钉。八人十六双眼睛，各自精光闪闪，透着警戒之心。

那随永王李泽的亲随侍卫成三点了点头，说：“想不到二十年不见，当年曾名动一时的‘泰山五奇’与‘青州三杰’作了任城王府的护卫与这位李员外的长随跟班。”

那八人闻言不愠不怒，不声不响，不言不笑，如同八个泥塑木雕的菩萨。

说话的是任城王李慈：“不知是哪路英雄大驾莅临，在下荫袭任城王李慈。”

李宝平视围拢来的众人，一扫而过，最后目光定在外面王毛仲面上：“看各位，端正之相多于野倔之气，不似普通武林朋友、江湖人物，泰半是官场人物了。未知找上我们，有何公干？”

李宝说毕，向永王李泽深剜一目，道：“这位更是身份高贵，敢情是来自两都之城吧？”

郭子仪控马上前一步道：“好教两位知道，我们是来自长安。这位是左武卫大将军王大将军。”

成三在旁说：“这里还有永王千岁殿下在此。你们还不率手下过来见礼？”

听两人亮出王毛仲身份与永王的名号，李慈、李宝神情一肃，齐向两位行礼。

李慈拜上道：“永王金枝玉叶，龙子神孙，贵不可言。左武卫大将军，秉国军政，日理万机，乃当今圣上跟前不可或缺的重臣要人。两位齐莅徂徕，定有大事，不知对本王有何见谕？”

王毛仲目光罩定李慈，微笑道：“任城王，你知道你这王位是如何来的么？”

李慈正容答道：“本王这王位，是当今圣上所赐。”

王毛仲点头道：“好，看来王爷并没忘本。是的，你这王位是当今圣上所赐。想你祖上，当年江夏王、任城王李道宗将军，为天下名将，能征善战，随高祖、太祖一起打天下，立下赫赫十大功劳，太祖封赏天下，宗室而封王者，唯以神通与道宗二人不是高祖嫡传子孙，一为高祖从兄弟，一为堂侄。高宗朝，道宗招长孙无忌所谗，被夺江夏王封号，郁郁而终。高宗念道宗功劳，保住你任城王封号。天后朝，天后建周，大诛宗室，所废诸王甚多，你家荫袭任城王就是在那时被废为庶人的。后来圣上拥立中宗复辟，念宗室凋零，感念你先祖道宗将军功劳，重新封还你任城王封号采邑，使你又当上任城王爷。你实应对圣上感恩戴德才是。”

李慈恭声道：“本王恪守纲纪，时思忠孝之道，欲报圣上大德，为国输诚效力。”

王毛仲颔首道：“你有此意，当今圣上一定很高兴了。现在我奉圣上之命，向你收回一样本属宫内掌管的东西。你交是不交，就可见你是真否忠心了！”

李慈说：“本王一切，皆当今圣上所赐。圣上要我上交何物？大将军快快道来，让本王即刻派人去取。”

王毛仲目光看了看李慈身旁的李宝，道：“好，那你把‘玄铁宝钥’交出来吧。”

李慈呆了一呆，想了半天，摇摇头道：“什么‘玄铁宝钥’？圣上与宫内所赐之物，本王都造册存查，不曾见过此物。”

王毛仲冷冷笑了一声。

郭子仪上前低声把“玄铁宝钥”与“玄铁宝匮”的事说了个大略，启发道：“王爷再想想看，当年道宗将军道宗王爷有没什么传家宝留下来，嘱令你们代代相传的？”

李慈叹口气道：“我闻家父说，道宗公当年在岭南道上辞世，后借厝于寺庙，由家人去接回安葬，子孙未尝得见一面，哪有什么遗物遗嘱？道宗公遗物传给子孙以为宝者，唯有当年盔甲戈剑，这是示告子孙后代，先祖是以血汗为子孙搏得荫袭富贵，还望子孙珍之惜之。慈之所知仅如此而已。”

王毛仲注视李慈良久不语，李慈端然安然而立，并无丝毫局促之态。王毛仲正感没区处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歌声：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这歌声一起，永王李泽道：“这是谁？在这齐鲁之地而唱卢升之的《长安古意》？”

永王所说的卢升之，乃是“初唐四杰”中的卢骆王杨之“卢”，为初唐诗坛四大诗人之一。以升之为字，照邻为名，虽名列四杰之首，然作诗多幽忧之意，自号幽忧子，一生郁郁，官仅至新都尉，后因风痹所困，投颖水而死。后人辑集其诗为《幽忧子集》。这个从远处传来的歌声，所唱之歌正是卢照邻的代表诗作《长安古意》，诗中对王公大族的纸醉金迷生活多所讽谕。

这人歌声未歇，另一人歌声又起，唱道：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没金堤……”

这人声调苍凉，既有阅尽世间人情的萧条与消沉，又带着虎老雄心在、虎死不倒威的秋风病虎长啸草莽的悲壮，到“翠”字上拔音高上去未转得过来，嘶哑了一个字，然后转调下来，唱出“没金堤”三字来。

这时第三人又续唱下去，声音却高昂如云间青松，风华正茂，啸风傲月，意气风发，自有种热血少年的激烈慷慨，带着五陵游侠儿的口吻：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