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文明的救赎

红色沙砾如同烈火中烧的滚烫铁砂，即使全身防护服踏足其上，仍然能够直观感受到恐怖炽热的温度。

鬼天气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都蒸干一样，这种极端的高温大概也是这个行星上难以存在生命的原因之一。

白教授仰起头，通过反馈屏看着赤红无云的天空，不禁怀念起家乡那蔚蓝的大气层。据说天空的蓝色来源于海洋，而这见鬼的地方只有血一样的沙漠，自然就只有地狱一般的景象。

这里是大角星系的边缘，距离他的故乡有四百光年之遥，算是已知宇宙文明的边境。

“探索完毕，相关迹象概率为0.000217%，根据筛选设定，判断第169区为无效区域。”

人工智能小T尽职尽责地提供报告。

白教授叹了口气，在第169区的方格上画了个红叉。

他已经在这颗行星上呆了十九个月，探索了大部分区域，但除了核心1号区之外，其他位置都没有任何级别的文明反应。

探索了这么久，白教授心里其实很清楚，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在核心区。

这不是一个扩散的异文明殖民区，顶多只是一个观测点而已。

“我们是不是应该放弃外围区域的搜查了？”

白教授更像是自己在问自己，看着红色的沙漠有些绝望。

不过小T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按照现有变量预测，外围区域搜索能有成果的可能性低于千分之三，这样搜查下去纯粹浪费时间。”

“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小T听不出好赖话，对自己帮到了主人感到心满意足。

白教授早就在考虑放弃，他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这里是曾经的殖民区，那整个星球应该有更广泛的技术文明反应信号，不会仅仅集中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狭窄区域——这颗行星的赤道周长超过六万PV，表面积接近一亿平方PV，如果说有文明族群生存过，就不会只占据亿分之一的空间。

如果只是废弃的观测点，那么获取异文明科技成果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这让他长时间的工作变成了无用功。最关键的，这里是他们族群的救命稻草，如果无法获取有价值的武器，那即将到来的战争几乎注定了失败。

是的，战争迫近了。

早在十几年前经济开始崩溃的时候，大家在咖啡馆就都这么说。可毕竟拖了这么久，普通人总是希望和平——哪怕是苟延残喘的和平都能无限制延续下去。

然而，三年前的小行星带冲突，证明了本土派与殖民派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死掉的七十六条生命加重了暴力一端天平的砝码，第二次星际战争一触即发。

白教授属于本土派，他与大部分朋友都有一样的共识，经过长期的宇宙航行和分离，在其他星系殖民的同族其实已经产生了质的变化，无论是认知还是生活方式，都无法想象他们来自于同一个祖先。当血脉的维系变得脆弱不堪，那政治经济啥上的矛盾必然导致恶劣的军事结果。

殖民派拥有更多的资源、更先进的技术与更强的武器，战争从开端就不利于本土派。

他们在第一次战争中已经饱尝了失败的苦果，如果再次失败，甚至会失去生存的家园。

唯一可以期待的救赎机会，就是异文明的研究成果。

这是殖民大时代过去之后才新兴的流派，或者说也是因为幸运，本土派的考察船在一百年前发现了异文明的踪迹。从遗迹分布来看，对方应该来自于银河系的第二旋臂，在数万年的扩张中填满了周边数十个星系，他们显然拥有更先进的文明等级，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最终这些文明的先辈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只留下伟大的痕迹给后人凭吊。

白教授着迷于异文明的绚烂，从上大学开始就专注于相关研究。

他那时候也万万没想到，异文明居然是拯救母星的唯一机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小T。

“请提供关键词。”人工智能确实是对抗孤独的好伙伴，但它们并不是主人肚子里的寄生虫，无从了解主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个……”

白教授鼓起了腮帮，他厌恶那个词，可如果不说出来，小T不可能理解。

“电磁……武器？”

“您是说6131年7月6日的天牛星大发现？当时负责考古考察的施晚天教授找到了异文明的军事殖民点，发现了完整的一套电磁武器，还有记录详细的说明手册。我们依靠这些武器击败了殖民人的第三总攻，保住了母星，签订了停战协议。到现在许多人还认为这是神的旨意，被称为大奇迹日。”

“谢谢，不需要这么详细。”

6131年七月六日。

白教授摇头，是的，他们现在需要另一个奇迹。

虽然名为科学考察，但他在阿尔法6行星上待了十九个月，谁都知道是要寻找可能的武器。

——这已经是本土派最后的期望。

让一个科学家来染指战争，是种可耻的行为，可为了那些朋友与亲人的未来，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原则。

如果他能够像前辈一样找到划时代的异文明武器，或许能将停战协议再维持一百年，至于一百年以后，已经不是他所能担忧的未来。

可是进展缓慢。

阿尔法6行星上的遗迹早就被发现，但这处遗迹的防护相当严密，直到现在白教授仍然没有找到进入内部的方式——如果用暴力突破，或许会损害里面的存储，如果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会这么冒险。

所以除了等待密码破解之外，他只能把大部分的时间用于在行星表面探索，指望能够找到其他相关的线索。这算不算是一种逃避，他不能肯定。

只是在这单调的、被炽热的红沙掩盖着的星球上行走，会令所有的生物都产生一种对生命的绝望。

履带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白教授从沉思中醒来，询问司机——当然只是人工智能小T。

“前方发现生物目标。”

“你再说一遍？”

白教授有些激动和紧张，不敢置信。

阿尔法6行星不适合生存，它的大气层中富含硫化氢，对大部分生物来说是致命的毒药。由于极端的温差，这里也不存在液体水贮存，从现今追溯到百万年前，都不曾有生命出现在行星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