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早恋杀手

教导主任满腹经纶，自来龙门山镇，虽然受到不公待遇，但多少有个瘸子书记看得起他，将他扶到了教导主任的位上。

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传统人。发誓要当一个不教出走出大山的学生死不休的孔夫子，才对得起瘸腿书记的知遇之恩，才对得起接纳他有罪之身的龙门山脉。

他每日都在学生中寻找，就是他要寻找的天才，助他完成大师的梦想。

可是在这个以力气为王的农耕时代，人们讲的是生意买卖眼前花，出头落地出庄稼，要找出一个有基因的种子，还不那么容易的。

后来，他终于发现，龙傻儿与语焉，是能承载他那学富五车之人。

人算不如天算，语焉却因要承载太多的厚望，走了，他真是无可奈何。

龙傻儿留了下来，却让一个野丫头的情情爱爱，搅在其中。

他的梦想要让外面那些为了争当护花使者的痞子娃娃破灭，而且自己培育的种子龙傻儿，可能也会灰飞烟灭。

他不发火行吗？他不怕娘行吗？

教导主任的这股无名火气，从他那枯瘦的身板中，一个劲地往上冲，吼出的训斥调儿，要把那座山寨中学，连同整千古老小镇，连同龙门山脉，一把火燃成灰烬。

在全校早操集合会上，教导主任迈差撵鬼的步伐，在全校用来写校训的宣传黑板上，唰唰唰地擦尽原来的字体，以白色粉笔作为刀枪，写下了几个硕大的字体:

早恋歪风不灭，龙门山镇何兴？！

他在后面有问号为感叹号写得大大的，大到一个黑板都装不下。

他的身体打着摆儿，眼中喷着火焰。

台下的学生身体也打着抖儿，他们晓得，教导主任今天要发飚了，要吹十级台风了

全校男女弄不懂早恋之风指谁？为何要灭。

难道他不知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简直全家都是和尚的徒弟。

全校同学又不由自主地都把目光集中在龙傻儿与辛晓琪身上，只有他俩，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创造全校奇迹。

于是就有人暗骂二人连累了大家。

这下好了，不要说早恋，男女生连话都不能说了。

也有女生私下说，男生女生每人嘴巴贴块创口贴，眼睛戴上过色镜，保证天下不乱。

还有男生在底下问候了教导主任十八代先人，说老子来学校就是泡个靓女回家接香火的，你不让早恋，等毕业回到社会，还有毛线的一手女人啦？

教导主任气还没消完，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不顾男欢女爱是上天所赐，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讲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其它都是扯淡。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个千古不变的定律，从未改变过。

你们是学生，学生就应以素面朝天为美。

一天打扮得花里胡哨，招来一群社会人渣，在校门外为个女孩子打打杀杀，意义何在？

他越说越激动，激动得脸色像块猪肝，不顾一个教导主任的高雅之容颜，大声质问龙傻儿，你是不是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龙润良，你如真有那个尿性，我提前恭喜你，龙门山镇将镌刻历史，你就是龙家第一个开创先河的人。

教导主任不积口德，反正把能挖苦、讽刺的语言直往龙傻儿身上砸。

龙傻儿被他屌得满脸通红，低下了高贵的头。

他拳头捏得出手，要不是几个同学按住他，说不定教导主任会在医院躺上半年也下不了床。

教导主任并没罢休，就着就三八起来，说起王安石的双喜字的来历，说起功成名就后一览众女追的盛况，然后话锋一转，点上了辛晓琪的名:

“辛晓琪，大美女，我拜托你行行好，就你那一身行头，虽然光鲜，但肚子里挤不出几滴墨水，充其量算个花痴。

”

“你就消停一下，别带坏了师兄师妹，给他们一点时间，补充自己的底气。”

教导主任接着满脸打粉地宣称:“我到这中学十多年了，教过的学生不说一千也有八百，都是些唯命是从软蛋。

”

“只有龙润良，他虽然有些傻，但脑子醒目，有点尿性，是能替我走出大山，去见外面世界的种子。

”

“不能让你这女娃娃拉了后腿，毁了我的希望。”

辛晓琪哪受得了教导主任如此戏耍，背着书包，哭着跑出了学校。

辛晓琪跑回了家，向老爸诉说了教导主任的种种不是:“他要当和尚，还要拉上龙傻儿当徒弟，真是不要脸，许愿你儿子儿孙都是和尚。”

辛父就笑女儿糊涂，他儿子当了和尚，女儿出了家，那有孙子辈？

不过，当供销社主任的辛父，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一横，便老子天下第一了，反正替女儿出口恶气，他这父亲管他有理无理。

他冲到学校，找到校长，要他把当面训斥他女儿的教导主任找来，问他懂不懂温柔教育？

校长笑嘻嘻地顶了回去，说辛主任，痛杀你丫头的早恋，可是你授权我们的。

辛主任咋咋糊糊地说，我没让你们当着众多学生的面，伤她的脸。你也知道，她一个小丫头，爱面子的。

辛主任于是抛出诱饵，你让教导主任假装去给我女儿道个歉，哄她开下心，什么都好说。

校长有些痛心，问我们要是不呢？

辛主任霸气地说，全校教职员工每月那半斤油票就没了。

教导主任听了，火气又吱吱吱啪啪往上涨，脸色如人家借了他的米，还了他的糠一般，将供销社主任上下刮了一遍，鼻孔“哼”了一声，吼道:“你就做梦吧！我作为一个老师，教育自己的学生，难道有错？”

辛主任颇有权势地说:“再教育学生，也不能这般武断，当着全校学生的面，伤她的脸，万一她想不开？离家出走，你要负责。”

教导主任说:“她爱去哪去哪，我教出受不了打击的学生，还教个铲铲。你有如此女儿，将来注定也没脸。”

辛主任见教导主任雄起来像个战斗机，自觉吓不住他，悻悻而去。

教导主任也是个咬卵匠，觉得还没把龙傻儿治服，特地抽出半天时间，专程到万家团圆烤酒厂，找过龙傻儿守寡的母亲万淑娘，一边品着琼浆玉液糯米酒，一边要将龙润良的前程，与她说道说道。

万淑娘见教导主任如此关心儿子，高兴劲儿一来，疯疯癫癫地将家中的半块腊肉煮了，加上蒜苗，炒了一个回碗肉，让他慢慢小撮起来，再听他掰拟如何将儿子打造成材。

给教导主任自是高兴，这种高规格待遇，自当右派以来，还是头一遭。

他苦口婆心地千打比方万举法，先说了自己当年给国学大师陈大家斟茶的风光，与沈从文拍桌子论道的豪情万丈，接着就说出要教出一个惊鸿之才的夙愿，再就来一段名垂青史的展望。

万淑娘听得心潮澎湃，认为他就是大师，自己儿子能遇上这样的老师，今年必成况世奇才。

最后，教导主任酒有了八分醉意，肉吃得一点不剩，算是半醉半醒地说:“龙熙桐虽然莽撞，人称傻儿，但那是大智若愚的人。

别要看他一个鸟供销社主任今天有点权势，掌握着全镇人的生活必需品，就有什么了不起，那只是暂时的。千年良田八百主，田是主人人是客，说不定哪天就让别人取而代之。

龙润良的品质在那里，注定是个要挥龙头的人，不能因你们是孤儿寡母，家道如今不如他们，过早定个儿女亲家，误了他一生前程。”

守寡母亲万淑娘，让教导主任的话感动了，当即表示，我就是不要这条老命，也要掐断二人的情绳……

过长，龙傻儿挨过家长的“家暴”，也受过同学们的孤立，还遭受过心灵的煎熬。但他没有倒下。

因为他也是长有反骨的主，照样我行我素，把教导主任的怒吼与家长用心良苦的开导，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演绎着一出出青春不悔的爱情故事。

那时的山寨，穷得可以用叮当响来形容，但也是一颗灿烂的明珠。

日子终于平静下来，龙傻儿还是龙傻儿，辛晓琪虽说有父亲的权威，也没把教导主任的犟劲按下去，乖乖地背着书包，回学校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