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鸟人李镇长

大家随声音望去，见是鸟人李镇长。

他正一脸怒气，杀气腾腾地朝校长走来，那种霸气，完全可以碾压龙门山镇中学的所有生机……

鸟人李镇长身板修长，穿着四个兜兜的灰色毛料中山装，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四个兜兜的衣服，在当地称为干部装。不是说想穿都能穿的，那是身份的标识，就是你有钱有门道有布料，在裁缝给你制作时，要不是三个兜的学生服，就是有四个兜，兜上也没有盖子的。

在龙门山镇，能穿中山装的人也有十来个，而用毛料做的中山装，就只有鸟人李镇长了。

瘸腿书记也有四个兜的中山袭，但他是草绿色的退伍军人装，似乎不像干部装，像个威武雄壮的军人。

鸟人李镇长后面跟着五六个戴红色民兵箍箍的男人，面色极不和善，怎么看都像打手或者狗腿子。

这五六个人伴他出行，是鸟人李镇长在龙门山镇的权利象征，也是他治理龙门山镇的刀枪，更是他的私人武装。

比如他今天要去菜市场检查工作，这五六人就得先去打前站，规划好路线，摆难的人那些山民那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是有套路的。

再比如他到每个山寨去视察，五六个人要去看看该寨有没有阶级异己分子，万一对镇长人身攻去怎么办？一切贫困户要向镇长要补兄如何搞？这些，是他们必须考虑的问题。

……

本来他一个镇长，没得如此殊荣，就是他父亲，大佛市的常务副市长，出门也没这么多人陪同。

于是，鸟人李镇长就偷换个概念，把这出鸟人说成是助理，再挂个民兵的编职，也就师出有名了。

只要他下乡去检查工作，看什么不顺眼，或者下面的干部，不按他指示办的，这五六个人，就会替他出手，搞到鸟人李镇长爽快为止。

那他为什么叫鸟人李镇长，说起这个鸟人，还是有历史原因的。

最早叫他鸟人的是，是从他来龙门山镇工作开始。

那时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做事没有头绪，镇长是从部队下来的干部，为了历练他，就让他到各山寨搞土改。

由于年轻，又由于想出成绩，鸟人李镇长唯一的办法就想拉拢人，支持他的工作。

山民愚昧，看不懂运动风向，不好意思向地主，富农发起揭发、进攻，更不好意思没收他们财产。

毕竞他们原是这下地主、富农的佃户，

早就被奴化得规规矩矩，点头哈腰之鼠辈，哪有造反的道理。

鸟人李镇长就私下答应他们，只要赞同他工作之人，等运动结束，第一个分到好房子，好水田。

这招还真灵，那些山民本是无根之草，风向哪边吹，他们就那边倒。何况还有好处，肯定贴死你。

经过做宣传土改运动后，愿意支持他的工作，配合打倒地主阶级，完成土地重新分配的贫下中农，基本上全部统一起来，武装起来，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地主削剥阶级彻底完蛋了。

结果到了分田分地分房子时，所有人都成了支持他工作的积极分子，都该分到好田好地好房子。

毕究好的东西只有那么多，薄田、茅屋还得兼搭配。分给谁人？谁人不分都不合适，鸟李镇长想破了脑袋，也没一个良策，为了公平公正，只得让所有人抽签来决定分好分孬。

抽到好签的人自然高兴，抽到下签的人们，便觉得被鸟人李镇长骗了，心中很不高兴，见面就骂他为鸟人，骂他骗子。

再后来人们骂习惯了，听久了，就在鸟人后面加上他姓名，职称，于是就叫他鸟人李干部。

再后来，他升官了，当了镇长，但许愿、拉扰的工作方式并没少干，比如某某山寨要搞梯田修建，缺点炸药，洋石灰，或者开山工具。山寨的村支书，大队长就来找他支援一些。

鸟人李镇长也不管物资局有没有材料，就一口应承下来。他的意思是不误工期，其它慢慢解决，总的说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结果，有些许诺半年也没办到，激怒了下面干事的人，就骂他为鸟人，其本意是不靠谱的领导，

久而久之，人们便把原来的鸟人李干部，换成了鸟人李镇长。

鸟人李镇长也没计较这种叫法，反正他就是用手段，布骗术把工作完成了，得到升迁的，叫什么一句话，有嗨用啦。

于是，龙门山镇一两万号人儿，忘记了他真实姓名，取而代之的都叫他鸟人李镇长了。

今天早上，鸟人李镇长还是正常上班，刚到镇政府门口，就让儿子李子民跟班满头大汗拦住了。

小跟班非常着急地说，他儿子李子民，今天早上带了二十多个兄弟伙，在校门口，不准野丫头语焉读书，说是侵占了龙门山镇人的教育资源，结果惹怒了语焉，飞起几脚，踢破了卵睾子，现在倒在地上，人快不行了。

我的妈哟，鸟人李镇长听了这句话，惨叫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暗说踢破卵睾子，这不是要我李家断了香火，我怎么向老爷子交待？

他扶住镇政府大门，让自己变得从容一些，一个龙门山镇的当家人，别让一点小事乱了方寸。要是让其它人知道了，借题发挥，局势就不好把控了。

他又问了事情经过，才来决定该怎么办？

小跟班又言之凿凿地说，真的，不快点去，估计李子民活不过两个小时。

鸟人李镇长真的把心提到嗓子眼了，他一连串的冒出无数个十万个为什么？

老爷子知道了会不会气死？李家祖先们面前如何交代？难道我做坏事多了，上天要我李家断子绝孙……

他脑子中一碗浆糊，捋不出丁点头绪，他不知道儿子被踢了卵睾子，踢破没有？流血没有？是不是还躺在地上，在一声又一声痈苦的嚎啕大哭……

鸟人镇长想到了堂弟李正吉，他不是拜托他照顾儿子吗？怎么搞的，在他这武林泰斗面前，也有人动他儿子？难道他也是纸糊的老虎？

他真的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爱子心切，要去给他的爱。

鸟人李镇长也顾不了什么领导示范规则，可能他的心中只是一个父亲，一个让儿子在他关爱下茁壮成长的父亲……

他掏出口哨，对外吹了起来。

口哨的呜呜声在镇政府办公室上空回荡，是警报，是集结号，是冲锋号，还是……

五六个穿着草绿色衣裤、带着民兵红箍箍的男人，从镇政府各个方位冲了出来，来到鸟人李镇长跟前报道。

人齐了，队例好了，一二三四五六报数了，妥妥的镇长手中的一把尖刀，指向那就杀向那。

鸟人李镇长扫了一眼自己这支雄师，很是满意，简单说了镇中校门口，有一小撮阶级异己分子，在那里搞事，咱们立马前去平叛。

“好！好！好！坚决彻底销灭一切反动派！”

这五六个民兵口号喊得响彻镇政府的云霄，令前来上班的干部很是感动，纷纷打听干什么去？

鸟人李镇长没有鸟这些干部，他说去给儿子扎墙子，肯定是犯了把公权用私的错误，会被追责的。难道说他儿子卵睾子遭人踢破了，伤他李家十八代先人的脸，今后还在龙门山镇混个铲铲……

鸟人李镇长心中不知有多少档小九九要打，心麻麻的凉，直接在众人睽睽下，带着他的五六个小跟班，小屁虫，小打手，直杀镇中校门口而来。

鸟人李镇长刚到校门口，战斗场景已经偃旗息鼓，教师们在打扫战场，战败者蔫吧吧的回校。

他儿子李子民李少，正坐在地上，身边并没有血迹，说明雀雀还在，只是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让他看了心中无比生痛。

还有他的堂兄，龙门山镇的武林泰斗，也一脸懵逼样，耷拉着脑袋，把地上的娃娃一个个扶起来，往学校走去。

鸟人李镇长陡升一股怒火，暗自骂了一声孬种，也就有了一个新的主意来处理这打架事件了。

他见镇中校长护着语焉，不判理由屈直地让大家散了，心中一股鬼火直冒，于是就暴了那句粗口。

校长见是鸟人李镇长，还是挥手让大伙散开，完后就笑嘻嘻地冲他一笑，说镇长，真是劳的大架，在百忙之中赶来慰问全校师生，令人感动。

鸟人李镇长说，现在正是狠抓阶级斗争的关键时刻，我怕一切反动势力，向我无产阶级发起进攻，你们招呼不住，所以带着镇上民兵，起来支援。

校长哈哈一阵大笑，说镇长费心了，几个小娃娃打打闹闱，那有什么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今天就不搞那些上纲上线的问题，我让他们先回教室上课，然后再来汇报我的思想进步问题。

校长打了一个太极，很是令鸟人李镇长心中不爽，不过，他也不是纸糊的镇长，没有阴谋诡计的实力，也是当不了龙门山镇老大的。

鸟人李镇长说，全部学生回去上课是可以的，也是完全必要的。但你手中的女娃娃要留下，让我带回镇政府，查查她的来历，谁是她背后的保皇派，有没有阶级敌人的支持……

鸟人李镇长突然用一种领导的口吻说:“校长同志，我提醒你，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时时讲刻刻讲，不然你这个校长，教出的学生，就是又黑又专的人了。”

校长听了他的话，一时犯难了，他不知怎么应对这复杂而又尖锐的问题了。

“我看谁敢带走我妹妹？”龙傻儿一声怒吼，往前一站，如个少年英雄一般，立在了鸟人李镇长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