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拿起鼓槌。
起初，他先是尝试了两下。
发现声音很大，足以响彻皇宫内外后。
顿时！
鼓声便如同雨点落下……
“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身后。
一众禁军看得表情肃穆！
锦衣卫百户涂振眼皮狂跳，脸色发白。
他看着那少年，牵着棺椁，远远的站在登闻鼓下敲击的样子。
他只感觉从内而外的紧张。
抬棺鸣冤！
对方真敢！
此时，跟随而来的百姓也均是目瞪口呆。
进而，所有人都看向了承天门！
因为按照惯例。
登闻鼓响！
天子必然要亲自过问！
那么……
此时的大明天子，开国皇帝朱元璋，肯定也听到了！
……
与此同时。
谨身殿之外。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蒋瓛，正像是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殿外门前转来转去。
“大人，陛下还没出来吗？”
锦衣卫千户宋忠，一脸急切的看向蒋瓛。
在手下传来消息后，他便立刻启程，汇报于这位都指挥使。
要知道现在。
蒋瓛就是负责蓝玉案的主要追查人手。
除了锦衣卫外。
国朝六部之中，由六部尚书之首詹徽牵头，领刑部、大理寺等数位大臣，共同负责审理蓝玉案！
这里面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核心人手，都是洪武皇帝选定的“亲信”！
其寓意不言而喻。
任何善于揣测人心的官员，都能察觉到这其中，关于陛下的“决心”。
蓝玉案！
牵扯的不只是一个蓝玉。
还有淮西勋贵之中的所有武将高层！
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开国公常森、定远侯、全宁侯……
上上下下，涉及开国功臣数十人。
至于涉及到中下层的将领、士卒、以及这些人的家族、心腹……
波及数万人！
如此多的人。
就算是轮着砍头，恐怕都得把刀砍卷刃了！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蒋瓛太清楚其中的凶险！
洪武皇帝陛下，这一生之中虽然传奇，但当了皇帝后，却有两个关键节点，让其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个就是洪武十五年，长孙朱雄英和马皇后的双双离世。
让这位陛下，瞬间老了十岁，伤心过度之下，便成为了一个真正铁血无情的刽子手！
其暴怒嗜杀的性情，或许只有太子殿下朱标，才能真正将其劝动。
但是！
太子殿下也不是全人！
在长达十年的伴君如伴虎之下，终于在去年，考察西安府，又为秦王殿下求情被陛下痛骂之后……
这才一病不起，然后撒手人寰！
蒋瓛伴洪武陛下多年。
深知从去年，太子身亡之后……
陛下，又变了！
这一次，是趋向更极端的方向。
同时。
也是山中老虎，为了子孙的传承有序，以及这片山林的安稳，要将附近的豺狼、野豹、狐狸全部肃清！
以此……留给新任君主成长的时间！
身为大明的开国皇帝，他必须要做这一步！
而此时的蓝玉、傅友德、冯胜等一众开国勋贵，就是这些必须要肃清的豺狼、野豹和狐狸！
最近。
陛下显然也在思索，到底该杀多少，该肃清多少，又该留下多少。
在追查蓝玉案的过程里，蒋瓛也一如既往，将所有牵扯到的人，全部抓捕大狱。
就等陛下的一个字！
杀！
然而……
今天却出了问题！
他万万想不到，在这个明知是陛下亲自审查的“造反大案”内。
竟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敲击“登闻鼓”？
这蓝玉案之中，谁不是被查到后便心如死灰。
敲登闻鼓，让陛下听到又如何？
岂不是多此一举。
但现在就出现这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问题！
“大诰”在前，他不敢违抗，也不敢替陛下做决定，让手下将此人抓进大狱。
毕竟。
按照手下们的汇报，四周的百姓可都看到了，他要是下令让人不顾《大诰》，那岂不是在锦衣卫面前，在天下人面前……
告诉了他们，蒋瓛比陛下大？
这个罪名，他承担不起！
因此。
他这才匆匆赶来，想要求见陛下。
然而。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只听到陛下再让皇太孙朱允炆，进入谨身殿后，就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不得任何人打扰。
并以此肃清了外面的太监和宫女。
蒋瓛就算到来，也只能在守卫的阻拦下，静静的等着。
“还没结束？”
蒋瓛抬头，看了看天色，按照距离推算，从淮安街道到承天门的时间就要到了！
突然！
就在他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咚！”
“咚！”
“咚咚咚咚咚……”
低沉而肃穆、的鼓声，彻底响彻在整个宫城内外。
最后那段密集的鼓声，竟然是声音越来越大！
震得蒋瓛面色一变。
直呼糟糕！
“一群废物！”
他暗骂一声。
同时，眼睛也死死的盯着谨身殿。
想着里面陛下和皇太孙此时的表情……心中越发紧张！
……
谨身殿内。
在鼓声还没传出之前。
一位满头白发，但梳理的整齐的老人，正坐在书桌之后。
他看上去精神极其疲惫，有些孤独，有些沉闷。
但是。
那一双沧桑的眸子，却是紧迫无比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后者只有十六七岁。
被如此盯着，他显然有些紧张。
因为在他来到皇爷爷的书房后，便一直被耳提面命，皇爷爷传授了他许多身为帝王应该做，以及应该有的决断力！
皇爷爷谈及了很多历史中有的例子，几乎是呕心沥血的讲着……
又说着汉武帝太子刘据、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
说了关于二人许多的相同之处，以及不同之处。
最后。
老人迫切的看向了朱允炆。
“允炆，你已经是这大明的皇太孙，有些决定，你也可以帮助皇爷爷参考。”
“你觉得……蓝玉他们，你压得住吗？”
在此时这位老人的心里。
很显然。
他一直在“杀与不杀”之间做选择。
这段时间，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无数遍！
除了关于大明帝位传承的保障之外，还有之后，若是杀了这些功臣。大明所留下的功勋武将，是否可以辅佐这位他看好的孙儿，当一个文武都合格的大明天子！
思考的时间太多，因素太多。
而今日，也到了该下决定的时候了。
因此！
他这才唤来这位孙儿，想要听听他的想法。
如果他有魄力，能说出能镇住的话，那么关于蓝玉等人的生死，他可以杀一些放一些。
从而最大程度的保留，大明功勋武将的“完整性”！
甚至！
如果这位皇孙，敢于在朝廷、在天下人面前，亲自为蓝玉等人求情！
他更会大喜！
因为……
在这个答案以及举动之上。
皇太孙朱允炆，在文武百官的眼里，就是蓝玉等功勋武将的救星！
那么自己先强行打压。
死后！
便是新君登基，笼络人心的时候！
彼时的朱允炆，必定能以果敢的魄力，以及曾经为他们求情的“恩荣”，赢得这些勋贵武将的支持！
所以。
眼下对于朱元璋来说。
朱允炆的回答，至关重要！
然而，正在他无比期待之时。
却见前方。
朱允炆忽然“噗通”一声跪下。
“孙儿知道皇爷爷所行，都是为了孙儿！”
“孙儿无能！”
“一切，但求皇爷爷做主！”
在看到朱允炆猛地跪下的一刻。
朱元璋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呆愣、以及深藏眼底的失望！
“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似乎要叹尽这位老人，无尽的哀愁和无奈！
“罢了！爷爷……知道了。”
老人缓缓点头，最终，目光也逐渐狠厉起来。
眼下快到夏季。
夏杀秋落……
正是时候！
孙儿的这个让自己做主的答案，又岂不是让自己继续杀的“心思”？
他又如何不懂？
“那就……”
此刻。
这位大明的开国皇帝，正要下达历史性的决定。
但就在这时。
“咚！”
第一声鼓响，从远处传到近前！
“咚！”
第二声鼓响，从宫外传到了宫内！
“咚咚咚咚咚……”
紧接着，密集而嘈杂的鼓声，似乎彻底从时光长河的另一端，直接传到了现在……
瞬间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似乎……
也让这平静而死寂的历史长河，出现了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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