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丑态

冒险的第24天。

第15层的氛围有点不对。

从瑟文和蕾菲亚两人踏入这层开始，就感受到了沉寂而压抑的气氛。而且，一路上两人都没有遇上任何怪物——

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蕾菲亚，打起精神来。”

“嗯！”蕾菲亚重重点头，她握紧了魔杖，下意识地朝着瑟文身边靠了靠。

昏暗的地下城，无数只怪物从墙壁呱呱坠地，紧接着就像接收到了某种讯息，一齐悄悄地朝着瑟文二人逼近。

几头地狱犬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毫无征兆地对着两人直接喷出了火焰。

瑟文靠着剑士的优秀直觉提前感知到了危险，他扑向蕾菲亚，抱着她就地一滚避开了攻击，随手一记远程斩击将它们杀死。

那几只地狱犬的攻击就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更多的地狱犬从通道前后包围了过来。

昏暗的环境中，前后通道中地狱犬的红色双眼就像放假前一天晚上被堵在公路上时，让人绝望的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汽车尾灯。

“瑟文先生。”蕾菲亚第一次要靠自己面对怪物的围攻，声音紧张地有些颤抖，“后路好像被切断了。”

似乎知道瑟文他们的想法，怪物针对两人来时的通道防守格外严密，而且还有更多像剑齿虎这样的Lv2的棘手的怪物在不断赶过来——

和蕾菲亚说的一样——

后路被彻底切断了。

蚁多咬死象——

在地下城，一旦陷入怪物的围攻，源源不断的怪物能够将冒险者拖垮。

蕾菲亚刚开始还放了几个魔法，为两人争取到了十几米的撤退空间，后面就因为密集的攻击陷入到逃窜的窘境。

瑟文将蕾菲亚护在身后，贴向墙壁，聚精会神地面对着各个方向的怪物们的攻击，将疯狂逼近的怪物杀死。

“瑟文先生，我们还能……”蕾菲亚灰头土脸，衣服上残留着烧灼的痕迹，面露绝望之色。

“我们可以出去的！”瑟文果断地回复道。

他随手释放几道斩击，将包围圈里侧的怪物杀死，又挥刀将几头进犯的怪物斩于脚下。

情况却愈发不妙，虽然瑟文杀得很快，但是远不及赶过来的怪物数量。

瑟文依然没有放弃撤退的想法，随手一记斩击砍死了几头地狱犬，又硬接了一记火焰后，向着来路连发几道巨大的斩击。密密麻麻的怪物被清空了一大片，正当瑟文带着蕾菲亚要向后突围时，一只四脚着地的弥诺陶洛斯突然从怪物群中冲撞了过来。

“为什么弥诺陶洛斯会直接用冲撞……瑟文先生！”蕾菲亚瞳孔收缩，大声提醒。

除非陷入绝境，弥诺陶洛斯才会使用的强力无比的技能【冲撞】——居然在现在就用了出来，而且，显然已经经过了足够的蓄力——

瑟文瞳孔缩小，用出全力，以往训练的成果在这致命的一刻毫无保留地使用了出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瑟文架刀卡住了坚硬的牛角，遏制了疯牛锐不可当的趋势，虽然不可避免地被强大的冲击力顶着后退，但是成功避免了致命伤害。

这头弥诺陶洛斯猛地将头一甩，在冲击力惯性下瑟文直接被甩到空中，弥诺陶洛斯咧着嘴角，准备用尖角赐予猎物必死一击——

空中的瑟文率先攻击了，飞翔的斩击先一步砍断了弥诺陶洛斯的身躯。

四散的灰烬中，瑟文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瑟文先生！”瑟文再次听到了蕾菲亚的惊声提醒。

在空中下落的瑟文应声回头，根本来不及做其他动作——

另一头四脚在地的弥诺陶洛斯猛冲过来，强大的惯性顶着瑟文移动，尖锐的牛角摧枯拉朽地撕碎了瑟文的防装，将他重重地撞到了石壁上。

地下城从不给冒险者任何喘息之机——！

弥诺陶洛斯还将头左右甩了甩，进一步扯开瑟文的伤口。

肋骨酸痛不已——刚才一瞬间，瑟文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被撞扁了。

他强忍着疼痛稍微转过身将身后的怪物砍死，从石壁上滑了下来。他肚子上被开了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瑟文倚着墙壁重重地大口喘气。

蕾菲亚跑了过来。瑟文颓丧地看向已经彻底被无尽怪物填满的来路，撤退已经是完全不可能实现了。

趁你病要你命！

地面震动——又一头米诺陶洛斯从来路的方向冲了过来，瑟文只能选择挥刀用先斩击远程斩断它的跑动的四肢，再将它杀死。

状态下滑了很多。

顺带应付了其他怪物的攻击后，蕾菲亚趁机为瑟文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瑟文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他握紧了秋水凝视着怪物群一言不发，变得有些过于沉默。

就在刚才被弥诺陶洛斯贯穿的时候，他亲身体会了死亡。

死亡是什么？对于尚且少年的他来说，死亡就是无数的遗憾，以及如深渊般没有尽头，轻易将自己身心吞没的空虚。

他不想死。

求生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瑟文就像搁浅的鱼渴望水源一样，贪婪地渴望着生机。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

瑟文的心底突然就生出了恶念。

自私的种子一萌芽，就一发不可收拾。

蕾菲雅用不出魔法，就是一个拖油瓶。

与其在这边交代两个，不如自己逃生。

蕾菲雅和自己非亲非故，自己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瑟文的心里一瞬间就萌生了许许多多说服自己的借口。

是啊，要是一开始就放弃蕾菲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

看到不知情的蕾菲亚，瑟文的内心有些刺痛，但是他还是选择听从自己找到的借口。

嗯。

就当一个懦夫吧。

他决定了——独自求生。

————————————

蕾菲亚现在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她都被洛基眷族保护得太好，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呆在后排念几个咒语就行了。即使是瑟文的新人探索，她也只需要锦上添花地放几个魔法。

这还是她第一次要靠自己应对生死危机。

因为怪物太多，所以已经不存在能够安安稳稳释放魔法的环境。她有心想要尽一份力，却因为怪物密集的攻击一直提心吊胆，不敢释放魔法，只想着早点察觉攻击，在第一时间躲避。

但现在不行了——

瑟文受了重伤。

看到瑟文脸色苍白依然坚持战斗的模样，蕾菲亚自责不已。明明自己才是眷族的前辈，明明自己是一个Lv3的冒险者，但是却躲在一个Lv1的眷族后辈身后。

真是可耻啊！

真是软弱啊！

可是，一看到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蕾菲亚就控制不住地身心俱颤。

怪物太多了！

会死的！绝对会被撕碎得渣都不剩！

前方的瑟文再次硬抗了一记火焰。

蕾菲亚看见了后辈腰间的不断渗血的绷带，忽然就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分离了开来，置身一片宁静之中。

眼前少年的毫不拖泥带水的剑法，让她想到了她一直憧憬的那个人——

是了，如果是艾丝小姐的话，她一定会勇敢地与怪物战斗吧！

如果，如果她像我一样，沦为了拖后腿的累赘的时候，她会怎么做呢？

她一定会——

是的，艾丝小姐的话——

瑟文依然挡在蕾菲亚的身前，被血液浸透的纱布刺痛着她的瞳孔。

蕾菲亚看向无边衍生的黑暗，再次对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心底虽然依旧胆怯，目光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艾丝小姐，永别了！里维莉亚大人，永别了！

蕾菲亚在内心向着眷族的同伴一一道别，来到了瑟文身旁。

她毫不示弱地盯着怪物们的眼睛，“瑟文先生，我待会会释放一个魔法，你抓紧时间趁机逃跑，我会为你争取时间的！”

看见瑟文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她强迫自己笑了出来，“因为我不能帮到你嘛，还跑不快，只会成为累赘。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她向后退了几步，远离密集的攻击，挺直腰杆站立着仿佛要迎接某个庄重的时刻。

她对着瑟文笑了笑，眼角还含着晶莹的泪水，笑容温暖得如同南极长达半年的漫长极夜后见到的第一缕阳光——

“瑟文先生，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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