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无奈地笑了笑，深知朱元璋对贪官酷吏的痛恨，便也没去触霉头。
“父皇请。”
“等等，不走那边，你随咱过来。”
朱元璋忽然调转方向，走向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径。
“父皇？您这是？”
对此，朱标浑然不解，匆匆赶了过去。
朱元璋冷哼一声，“老大，你认为咱爷俩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还能听到有用的东西吗？”
面对朱元璋的反问，朱标这才恍然大悟，惊诧道：“父皇的意思是......”
“父皇乃万金之躯，偷听实在有违体统.....这.....不太好吧？”
朱元璋猛然站定了脚步，侧目看向朱标，不容置疑的说道：
“有何不好？”
“咱不过是看一看，那个名叫.....什么来着？”
“哦对，苏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快死的人了还不消停。”
“故意接近咱家老四，到底作何居心！”
闻言，朱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那苏白作为罪臣的族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有坏心。
“父皇圣明，儿臣考虑不周，还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冷笑道：“老大你记住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多留个心眼。”
“他最好是真心教导老四，否则.....咱也不介意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多久。
父子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了诏狱的密室。
这里作为窃听囚犯的情报、防止死囚密谋暴动，特别打造。
声音可以从外面，单向传导进密室里面，而里面却又极其隔音，保证密室里面的声音不会外泄。
朱元璋带着朱标，来到一个形状好似脸盆的扩音设备前，墙体对面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了进来。
“上次咱们讲到哪了？”
“苏先生，咱们上次讲到了经济中心南移，北方彻底没了‘龙气’。”
听闻此言，朱元璋顿时脸色大变，本就狭小的密室瞬间杀意腾升。
龙气？
一旁的朱标也是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死囚竟然真敢大放厥词？
龙气象征帝王之气。
而苏白说北方没了龙气，岂不是在咒大明亡国？！
“儿臣去去就回。”朱标阴沉着脸，霍然站起身来。
“不急，你先坐下，正好见识一下贼人蛊惑人心的手段，对你也是有帮助的。”
朱元璋翘起二郎腿，布满老茧的大手垫在下巴处，满是玩味的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咱就在这儿呢，你怕什么？”
“是，父皇。”
见朱元璋那副天下尽在掌握的姿态，朱标也不好再坚持，心中默默祈祷，求四弟千万不要被奸人蛊惑了。
墙对面。
苏白丢掉啃完的鸡骨头，擦了擦嘴道：“嗯，那你总结出什么来了？”
“呃......我是觉得苏先生或许有一点....大惊小怪了。”
朱棣深呼一口气，十分注意措辞道：
“大明才刚立朝不久，还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等过几年天下稳定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南北贫富差距大的矛盾了，更不存在北方没了‘龙气’一说。”
“错了，大错特错。”苏白低头撕扯另一条鸡腿，看也没看朱棣一眼，轻描淡写的反驳。
朱棣微微皱眉，显然对此不太高兴，虽然他在和父皇较劲，但也是大明的皇子。
倘若换作别人敢这样诅咒大明，他的铁拳恐是早就抡过去了。
“首先，你要明白二者间的前后关系，天下的经济重心向南迁移，并非是从大明开始的，而是到了大明才彻底完成的。”
苏白斜靠在石桌上，一边啃着流油的鸡腿，一边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华夏千年传承，经济重心长时间是在北方，只有东西争霸，没有南北争霸，东西争霸的胜者，必将是以北统南。”
“然而，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以及战乱、气候等诸多因素，经济重心才渐渐向南方开始移动。”
“苏湖熟，天下足，首善之地，富得流油。”
“因此，奠定了大明可以从南打到北的基础，同时，大明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北伐成功的王朝。”
“这便是大明和历朝历代最大的不同，但却也造就了大明眼下最尴尬的局面。”
苏白挑眉看了朱棣一眼，提问道：
“你想想是什么？”
墙对面的密室。
朱元璋心头大惊，没想到这个名叫苏白的死囚，竟是一语戳破了当下时局的核心。
说白了。
南方有钱粮，北方有强兵。
二者只能取一！
天下雄兵远离皇权，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这也是他一直想迁都的最主要原因！
不过迁都这件事，他还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不料却被一个死囚道破了天机。
“父皇，这......”朱标不敢置信的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食指抵在唇前，打断了朱标没说出的话，示意他静心往下听。
“年纪轻轻有如此见识，难怪把咱家老四哄的团团转，是有两把刷子。”
朱标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关于‘龙气’之说。
总不可能是真的吧？！
这个苏白.....是敌是友？！
而墙的另一边，讲课还在继续。
朱棣苦思冥想了半天，方才抓到了问题的重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
“苏先生的意思是说，钱和兵，二者不可兼得？”
“说对了，便是如此。”
苏白点了点头，旋即补充道：
“如果选择盯紧天下雄兵，那么皇权将远离天下的财富中心，天高皇帝远，税收逐渐枯竭，造成国库危机。”
“如果选择守住天下的财富，那么百万雄兵则会远离皇权，眼下倒是不会出问题，但谁敢保证未来不会有隐患？”
“这一切一切的原因，都要归结于北方失去了‘龙气’！！”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朱棣头皮传来阵阵酥麻，转瞬便蔓延至全身各处，这下彻底不淡定了。
若是真照这样来说，那大明横竖都是个死啊！
“苏先生！”
“敢问可有破局之法？！”
见朱棣惊慌失措的样子，苏白擦了擦手上的油花，笑道：“有，却也没有。”
“此乃千年未有之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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