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
田晋中诵读《黄帝内经》七百遍。
张灵玉刷了整整半个月的碗。
阿妞仍旧每日碎碎念。
“大哥哥，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傻的人。”
“这都十五天了，一分钱都没赚到。”
“你为啥不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张灵玉沉默了片刻，第一次回应了阿妞。
“从小师傅就教育我，不可偷盗，不可诈骗，做人要有诚信……。”
“我若稍有违反，我师傅就会严厉责罚我。”
“真羡慕你。”
“有这样一个好的师傅。”
“我也很庆幸，只可惜，我犯了错，师傅不认我了。”
“我们之间的情义彻底断了。”
“我只能离开了。”
阿妞闻言却哈哈笑了起来。
张灵玉薄怒，“你笑什么？”
“我笑大哥哥你真傻。”
“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师傅，他就算是拿鞭子抽我我也不会走的。”
“世上什么最重要？”
“情义最重要。”
阿妞一拍自己的胸脯，昂首挺胸，小脸一片豪气。
张灵玉呆在原地。
情义最重嘛！
又十日。
田晋中已将整部《黄帝内经》全部背了下来。
诵经速度大大增加。
诵经次数达到了一千八百遍。
这些时日张灵玉跟阿妞熟络许多。
第一次主动开口跟阿妞说话。
“阿妞，你为什么要刷碗？”
“你还这么小。”
阿妞嘻嘻一笑。
“要吃饭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大哥哥，我跟你说，我刷碗可厉害了。”
“抹布蘸水，在碗上一擦，就是一个。”
“一百个碗就是一文钱，一千个碗就是十文钱。”
“我一天能刷两千个碗呢！”
“一天就赚二十文钱。”
“二十块够我那些伙伴一整天了。”
“大哥哥我厉害吧！”
阿妞脸上笑容阳光灿烂。
张灵玉却低下了头。
一种羞愧自心头涌起。
一个小姑娘身世如此悲惨，竟还能如此阳光。
还知道刷碗赚钱养活同伴。
跟她一比，自己算什么？
每日在山中养尊处优，不谙世事。
不食人间疾苦，为何不食肉糜，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啊！
我算什么真人？
我何德何能成为龙虎山天师。
师傅夺我张姓夺得好。
“天仙子、出嫁行，不知要到何方去……。”
阿妞哼着本地的民谣。
小手抓起一个又一个碗。
抹布一擦，碗光洁如新。
看着阿妞的那双满是老茧的小手。
再看向哪些油腻脏乱的碗筷。
心中再无半点抗拒、轻视之意。
张灵玉抓起一个碗，细细擦拭着。
一月。
田晋中诵读《黄帝内经》两千九百遍。
随着修为的加深，他诵经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刷了整整一个月的碗。
店家终于放了张灵玉。
阿妞拉着张灵玉的袖袍兴奋道，“大哥哥，今天我们有一个大买卖，你帮我们好不好？”
不等张灵玉拒绝，阿妞便拉着张灵玉跑到了不远处破房子。
一大群孩子听到声音呼啦啦跑了出来。
这些孩子都是大的只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七八岁。
一个个灰头土脸，脏兮兮的。
张灵玉从来不敢想象。
现代社会，竟然还有这样一群流浪儿。
“大姐头，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大哥哥吗？”
“大姐头，我好饿。”
“大姐头我也好饿，今天我们真的能吃上肉包子吗？”
“当然，有这位大哥哥在，今天我们肯定能吃上肉包子。”
“大哥哥，你说是不是？”
一张张澄澈的眼睛纷纷看向张灵玉。
一道道希冀的目光深深触动张灵玉的内心深处的柔软。
他虽然身上也没有钱。
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在家等着。”
“大哥哥我们走。”
五分钟后。
两人来到了闹市区。
路边包子铺蒸着热腾腾的包子。
阿妞凑鼻子一闻，陶醉道，“好香啊。”
“大哥哥，一会我吸引店家的注意，你去偷包子。”
“啥？偷，这就你说的买卖？”张灵玉皱眉，转身便要离去。
阿妞一把抓住张灵玉哀求道：“大哥哥，求求你帮帮我吧。”
“今天碗太少了，我没有赚够十文钱。”
“不偷包子，大家都会挨饿的。”
张灵玉脑海浮现那一张张面孔，最后咬了咬牙道，“我上前去跟他们说说，我给他们干活，看看能不能换一些包子。”
张灵玉上前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包子铺老板抽出一个擀面杖，指着张灵玉鼻子大骂道，“哪来的臭道士，滚滚滚，再不滚，老子锤死你。”
张灵玉耐着性子，“这位道友，太上老君说，天有司过之神，今日你做了好事，是可以给自己积福报的。”
趁着张灵玉跟老板说道，阿妞蹑手蹑脚走了过来，小手掀开笼子，不断地偷着包子。
张灵玉瞥见了，嘴角抽了抽，终究是没吭声。
不过下一刻，老板看到了。
“好啊，还是团伙作案，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老板挥动擀面杖，朝着阿妞砸了下来。
阿妞一躲，躲开了棒子，却摔倒在地，包子散了一地。
阿妞急忙去捡包子，老板跑了出来，将包子踩得稀碎。
阿妞眼眶一红，“包子，我的包子。”
张灵玉怒道，“你这人怎如此无情？”
“我无情又怎样？”
“我打死你们两个贼偷。”
老板手中棒子朝着张灵玉挥去。
张灵玉一侧身子，脚下是个绊子，老板直接摔倒。
这下老板火气更胜，怒道，“抢劫了，抢劫了，都给我出来，打死这两个贼偷。”
“谁敢抢劫。”
“哪个王八蛋敢抢我们？”
一群暴躁的川地汉子提着刀冲了出来。
张灵玉见势不好，夹起阿妞就要跑。
“包子，包子。”阿妞大喊着。
张灵玉身形顿住了，脑海浮现了那一张张渴望的小脸。
张灵玉一咬牙，念了一声道号。
福生无量寿尊。
说完，他抓起一大笼包子朝着远方就跑了过去。
“站住，给我站住。”
一大群人提刀在后面追。
张灵玉在前面跑。
此刻他的心海涌起了滔天的巨狼。
一直以来他张灵玉都接受道教的正规教导。
连骂人都不会。
可今天他竟然学会了诈骗，还抢上东西了。
张灵玉紧张到了极点。
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都不敢相信眼下自己正在抢劫。
我张灵玉竟然会抢东西。
天啊，我张灵玉竟然会抢东西。
我张灵玉抢东西被还被人追。
我好紧张啊！
可为什么我心里为什么会高兴啊。
那种喜悦像喷泉一样从心底源源不断喷涌出来。
我不该是这样的！
师傅我对不起你的教导。
我辜负了您对我的厚望。
我应该感到耻辱。
我应该无比愧疚。
可是我无法欺骗自己。
我一点不觉得羞辱。
我一点也不愧疚。
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兴奋。
天啊，我还是张灵玉，我还是龙虎山的灵玉真人吗？
我这是着了魔吗？
我好想喊啊。
我好想大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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