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殿的宴会持续到了后半夜。
待众人各自领完封赏告辞后，康平皇帝单独将贾安留了下来。
有序撤出的诸多大臣心中不由得更加感慨，冠军侯爷所得恩宠前所未有，看来日后必要好好结交一番啊。
原本热闹喧嚣的大殿很快空旷了起来。
冷风从集英殿大门偷偷摸入，将摇摇欲灭的灯火吹的忽明忽暗，映照在康平皇帝陷入沉思的脸上，让人只觉帝王威严不容冒犯，贾安装醉，头枕双臂，趴在案几上一动不动，好似陷入沉睡。
戴权轻咳两声，似是提醒，拿起灯罩，罩住烛台，而后悄然关上大门，缓缓退出。
一道威严的声音慢慢流入贾安耳边。
“怎么，刚刚还前千杯不醉的冠军侯爷，现在怎么忽然变得不胜酒力了？”
闻言，贾安立马从案几起身，“陛下，臣确实有些不胜酒力，天色已晚，臣就先行告退了。”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这个年纪获得这般地位，有时候表现的幼稚些，未必不是一种生存之道。
“站住！”
康平皇帝被贾安这种少年志气的行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笑骂着说道。
“你怕什么，朕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之所以将你留下，是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说着走到大殿门口，背负双手，消瘦的身躯微微有些佝偻，贾安不动声色，站在身后，他知道，这件事可能和他有关，或者说跟贾家有关。
果然，只听皇帝夏恒开口说道：“数月前你写密信告诉朕晋州八大家族勾连外族，想要连同兖王等人覆灭江山社稷，让朕将计就计陪他们演了一出戏。”
“在覆灭兖王的造反阴谋后，朕在同兖王的勾结名单中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或者说不该出现的名字。”
说罢停语看向贾安，后者明白，问道：“是贾家的谁？”
“你那嫡亲兄长，贾珍！”
贾安听后眉头微皱，他那个大哥？那种无甚头脑，只知整日骄奢淫逸，胆小如鼠的人物会参与谋反？
这简直比只因打球还要不可思议。
康平皇帝当时与贾安是一样的想法，接着说道：“只是提供了一些钱财，并未参与具体的谋划，显然兖王也不相信你那兄长的办事能力，只是想要多将一些人拉上贼船罢了。”
贾安此时也大致猜出了一些原委，目光望向皇帝夏恒，知道前者无意追究，否则今日也不会将他单独留在这儿了。
“陛下如何处置臣都没意见，刚才庆功宴上那些人已经看到了臣与贾家的关系，就算陛下您狠狠处罚我那兄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的。”
“嗯，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既无意见，这些事朕全权替你处理，免得你被那些不分是非的人说些风凉话。”
“臣多谢陛下！”
这时皇帝夏恒又问道：“你那父亲贾敬如今尚在玄真观吧？”
贾安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陛下，我那父亲想必这些年早已适应了玄真观的生活，他本人也说厌倦了纷扰，所以臣以为，还是不要打扰他清修为好。”
皇帝夏恒看着坏笑的贾安，手指晃动的指了指，也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时门外戴权忽然出声道：“陛下，太和殿那位派人传来消息，说想要见冠军侯一面。”
皇帝夏恒皱起了眉头，“既然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要见，那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子奕你就去一趟吧。”
“那臣......”
话音未落，夏恒开口打断道：“对了，见过太上皇之后，今日便不要走了，陪朕说说话，顺便向朕讲讲你这些时日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事迹。”
贾安不能拒绝，只能点头应是，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若真是把他登临瀚海时，刻那块石碑的真实原因说于这位听，恐怕这位掐死他的心思都有。
暂时告别了皇帝夏恒，出了集英殿，贾安便在太监戴权的引领下前往太上皇居所。
一路上，这位皇帝夏恒身边的红人，犹如倒豆子般说了许多前几天朝堂上发生的争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永寿宫。
与太和殿不同，是平日里太上皇夏广义居住和日常休息的地方。
太上皇身边的大太监王守忠领着贾安进去后，便悄然退了出去，因为没看到那位，所以贾安便站在原地，欣赏着屋中的布置。
很朴素，很符合老人生活布置。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传来，不知何时，贾安身侧出现一个老人。
穿着普普通通的家常便衣，头发用木簪扎起，骨架很小，有些瘦，但不虚弱。
虽是老人，可眼神却很清明，仿佛两盏灯，能够看穿人的心底。
贾安行礼后说道：“臣参见太上皇。”
打量了一下贾安，此时老人开口说道：“你便是贾安吧，数月前你的名字便传到了孤的耳中，贾代化的孙子，朕多有留意，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竟然立下如此大功，今日一见，果真有先宁荣两位先祖的风范！”
对此，贾安只是谦虚一番，并没有亲近这位的意思。
许是猜到了贾安的想法，这位叹息一声，说道：“北境能平也是孤此生的心愿，你既立下如此大功，孤也不能吝啬。”
说着拿出了数匝地契。
“这是神京城中的十几座皇庄，也没什么能赏赐给你的，这些东西便拿去吧，也是孤的一番心意。”
这些年他虽热衷于权利，但曾经征讨女真犯下的过错，却是一直记在心里，尽力想要弥补，当年贾代善为了保护他身亡，此时见了他的后人，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如今贾安虽心向新皇，但他心中却生不出什么疏远的心思，或许是贾安洗刷了他当年耻辱，亦或者完成了他毕生心愿，总之，看到贾安，他是有一份亲近感在其中的。
贾安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接了过来，长者赐不能辞，况且待会终究要再次与康平皇帝见面，到时候再解释一番便罢了。
“少年得志，却并不骄狂。”
太上皇虽能感觉与贾安那若有若无的隔阂，但心中还是不吝赞赏。
又说了一些看似亲近的勉励之语，太上皇开始送客。
“孤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来日方长，有些话没必要全部说出来，知道个大概心思，便也无碍了。
如今皇城禁军，宫内太监宫女都换上了新帝的人，就连京营节度使都被封赏给了贾安，他这位老人，现在除了一部分皇室宗亲还算能够依靠外，手中的权利已经远远不及新帝了。
贾安行了一礼，随后告辞，然后前往了太极殿。
王守忠这时来到了太上皇面前，“陛下，冠军侯他......”
太上皇走至昏灯下，挑了挑灯芯，说道：“一带新人换旧人，孤老了，北境平定心愿已了，是时候让位给年轻人了，没必要把持着位子不放。”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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