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客房中贾敬盘坐在蒲团之上，眼神微眯，神色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不喜贾家人来打扰他修道，认为是凭白扰他清净，因此对于自己这个幼子的突然到来，自然引的他十分不满。
听着这有些质问般的语气，贾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依旧眼神淡然的盯着对方。
圣人说，五十而知天命。
贾敬今年，正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岁月的流逝，早已使得他头上满生白发，常年修道的原因，体格更是无比清瘦。
其实说实话。
除了血缘关系外，贾安其实从未在对方身上获取过哪怕一分亲情，所以自然也不在乎对方现在的凉薄。
此时来见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以后铺路而已。
或许是被贾安盯得有些心虚，贾敬再也无法安然打坐，于是起身走至堂中坐下，说道：
“说吧，究竟何事，以你的性子，可不会无故来此处寻我！”
贾安看着这位尽力试图保持威严的父亲，不知为何，心里只觉得好笑，竟升不起哪怕半分敬畏。
“我记得自您出家修道，直至今日，已经有十几年了吧！”
“修道修道......这十余年来，您可曾在此真正感悟到了什么？”
贾安来者不善，字字珠玑，可谓句句都往贾敬心窝子里钻。
听闻此话，贾敬这才开始正视起这个往日没什么存在感的幼子。
不过还是言不达意道：“修道就是修道，求个心境安宁，不惹俗世罢了，你缘何说这些！”
“哦？”
贾安轻声一笑，倒也毫不在意，转身坐下道，“您倒是心境淡泊，可赦大叔可没您这么好的心性！”
贾敬眸子一缩，再也无法强装淡定，“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
贾安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了指观外，说道，“难道这漫山的亭台楼阁，桂林松溪，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父亲您是进士出身没错！但也别当除您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傻子！！”
其实关于贾敬为何出家修道，贾安多有猜想。
十几年前旧太子谋反，纠结同党逼宫太和殿，于宫中挟持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禅位。
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康平皇帝及时救驾，诛灭太子及其同党，这才保住江山社稷不失，不至于国朝倾覆，朝堂动乱。
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神京上下大小官员哪个不知道。
而贾敬恰巧在那时出家。
贾赦也是在那时开始依官作势，行为不检。
今日他又见到了这漫山如此景象，如果这些联系在一起，他还推断不出是什么原因的话，他也没必要在这个时代混了！
哪至于费什么心思去猜！
“哼！”
“够了！”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贾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猜的也好，算的也罢，此事都早已过去，你不必再提！”
他承认他往日里小瞧了这个幼子。
旧太子一案，背后确实有贾家的影子，或者说有他的影子。
但当年的这些事情早已过去，他也已经准备将其彻底烂在心里，他不想也不愿再去回忆。
贾安看着情绪不稳的贾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您真的觉得这些事就这么完了吗？”
没等贾敬说话，贾安紧接着说道：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而谋逆之事，向来为历代皇帝所不能容忍。”
“贾家一门双公，为国朝显赫之最，再加上太上皇当时无意追究，这才能让父亲与两位叔叔安然无恙，幸免于难。”
“可当今圣上呢？”
看着贾敬变了脸色，贾安一鼓作气，继续说道：
“那位此时暂时还未完全掌权，可太上皇终归有殡天的那一天，到那时，贾家又该怎么办？”
“您想一条道走到黑，可以！可宁荣二府，金陵十三房，这数千族人又该如何自处？和您一起赌？赌到时候康平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
“还是说，您想拉着贾家无数族人为您一块陪葬！”
听到此话，贾敬再也控制不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手指轻颤指着贾安，声似咆哮。
“你懂什么！！！”
“我若不如此，咱们贾家二府，乃至金陵十三房的几千族人，安有命在？！”
贾安丝毫不留情面，眼神冷漠，直接反驳道。
“所以您就躲在这里打坐参道？”
“放任宁荣二府那些个蠢货庸碌去败坏祖宗家业？！”
“看来您真是老糊涂了，如您现在这般，贾家一样没有命在！！”
“你......！！”
贾敬抬手就要打下去。
但贾安却根本不怕，站立原地巍然不动，只是用凌厉眸子的盯着对方。
一时之间，贾敬心底竟有些害怕，无奈之下，又将举起的手掌放下，无力的坐了回去。
贾敬此时脸色有些颓然。
“所以你今天前来，就是为了奚落为父，说教我一番？”
听到此言，贾安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知道，今天来此的目地，已经完成了七成。
至于剩下三成吗......在贾珍那！
...
久久无言，过了许久贾安才再次开口说道：“我要参军！”
“嗯！”
贾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麻木的点点头。
而后突然缓过神来，眼睛瞪大，嘴皮翕动：“你可是贾家嫡子！！”
贾安自嘲一笑：“一个不受重视，随便一个贱婢奴仆，阿猫阿狗都能欺辱的贾家嫡子吗？！”
贾敬知道这些都是那些蠢货做的好事，半晌没有说话，停顿了许久才道：“你可知道如今北方以及朝中局势？”
“大致了解一些！”
贾安眉头一皱，不知为何贾敬突然说这些。
如今北方大辽封锁国境，缓慢消化燕云十六州，东北女真刚刚度过寒冬，以其主皇太极的野心，此时正是劫掠边境之时。
西北鞑靼，上任大汗脱耳不花辞大汗位，交由其子吉斯帖木儿继承。
这也是一个有野心的家伙，若无意外，为了巩固汗位，其数年内必定侵扰大楚，寇肆边境。
这些蛮夷，无论哪一方，对于如今大楚军队的战斗力来说，都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以如今边军的战斗力，去了可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贾敬明显还想再劝。
毕竟对这个幼子，往日里，虽无甚关心，但那也是自己的嫡子。
明知是如此危险的局面，如果还要将其送入边军，开国一脉如何看他贾敬，那些老一脉姻亲们又该如何看他。
他已经如此了......
难道还要落个蓄意谋害幼子的名声吗？
贾安却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看着贾敬的眼睛，眼神中迸发出难以想象的野心。
“男儿立世，当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岂能郁郁无为，久居人下！”
“奔赴沙场，为国戍边，呵~最多不过有死而已，又有何惧！”
“贾家两位先祖能做到的事，我一样能做到！”
贾敬看着自己这个幼子，此时已经完全被其气度折服。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去做领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番接触，但他敢肯定，自己这个幼子毫无疑问就是这类人。
“你就这么有把握去封侯拜将，建立一番功业？！”
他已经完全相信，这个幼子以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绝对是装的，定是在藏拙。
不过也幸好啊~老天垂怜！
上天赐给贾家这么一个麒麟儿，如果真能如他所言建立一番功业，贾家不仅不会没落，还会更进一步！
贾敬此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此子胸中既有如此抱负，我舍下面皮不要，为他详尽谋划一番又如何！
“我当然有信心！”
贾安此时被他盯的有些头皮发麻。
他可不知道，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刻间，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就脑补除了一场大戏。
“你想让为父如何去做？！”贾敬问道。
想要谋划，自然要知道贾安的目标是什么。
“不急。”
此时贾安忽然看着远处小跑而来的两道人影，轻笑道，“大哥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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