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怕是盖聂有生以来最难以入眠的一夜，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几乎不能入睡。
翌日，阳光明媚，待得淡黄色的阳光照入房中之时，盖聂才缓缓的起了身。
说实在的，此刻的他仍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扶苏公子，因为他不确定昨日扶苏到底看到了他没有。
然而这一切的猜测，在他再次见到扶苏之后便烟消云散。
清晨时分，扶苏唤侍从来请盖聂吃早食。
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中的男子，盖聂愣住了，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将昨夜校场上的人与其联系起来。
他内心做了数次挣扎，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那个问题。
待得饭食已毕，扶苏又再一次亲自送盖聂离开了公子府。
在临离开府邸之时，扶苏的一句话让盖聂百感交集。
“盖先生请慢行，但有疑虑，可尽言之。”
可是盖聂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昨晚的事情。
不过盖聂在离开之前说到。
“公子之气概聂自是了解，请公子勿忧，聂从不讲虚言。”
扶苏微笑，轻轻拍了拍盖聂的肩膀。
走在路上，盖聂时刻观察着周遭的动静，可是直到他来到了白鹭殿外，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常。
此刻的盖聂不由得在心中对自己骂道。
“公子心中无愧，你又何必妄加揣测？”
想罢，盖聂迈步，走向了白鹭殿门。
来到白鹭殿门处，便有一个宦官立在那里，见到盖聂来此说道。
“王正在殿中，盖先生但去无妨。”
盖聂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了白鹭殿内。
白鹭殿坐北南向，在路途花了太久的盖聂到了此刻已然是近正午时分。
正午的阳光透过白鹭殿门，直直地照在了白鹭殿内。
在那白鹭殿内，此刻正有一个魁梧的身影负手而立，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人不是别的，正是嬴政。
还未及盖聂近前，嬴政便开口道。
“汝此番去，所闻若何？”
那声音虽不大，但落在盖聂的耳中却仿若惊雷一般。
听得此言，盖聂毫无征兆一般跪伏在地。
“臣...臣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听到盖聂这样说，嬴政缓缓的转过身来，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此刻的嬴政仿若神明一般。
让盖聂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哦？何为不寻常，且说来与朕听听。”
盖聂此刻回忆着昨日的所见所闻，身体不由得有些微微发颤。
“启禀陛下，臣不敢言。”
嬴政听罢哈哈大笑，只见他张开双臂将盖聂扶起。
“普天之下，我大秦最雄，灭六国也不过费些时日尔，还有何事是朕不能听的？”
最开始的几句还好些，但是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嬴政的语气忽然变得强硬起来。
那种来自秦王政的压迫感瞬时覆盖在了盖聂的身上，一时之间盖聂竟是有些喘不过气。
待得嬴政收敛了气势，盖聂才缓过劲儿来。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盖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
“在昨夜，臣在公子府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嬴政目光一顿。
“何等场面，竟让汝也避之不及？”
盖聂又道。
“七国争雄，杀手迭出，如今我大秦势大，天下杀手也尽赴我秦来。”
“然而这天下杀手，亦分三六九等，而这其中最凶厉者，乃黄泉也！”
嬴政轻轻颔首。
“不错，黄泉之名，朕亦曾听闻。”
这是后盖聂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嬴政。
“可是臣昨夜，在公子府的校场之上，看到了黄泉杀手！”
“并且这杀手之众，竟是有三百之多！他们，尽皆是奉扶苏公子为主，如此之事，方才让臣惊恐。”
对于盖聂的话，嬴政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面上仍是古井无波，仿佛听到的是一件不足道哉的小事而已。
“世人皆言汝剑术当世第一，若是汝对上那黄泉杀手，胜负几何？”
盖聂沉吟半晌。
“臣之剑术，虽快且利，但那均是当面对敌之时，非臣自夸，若是正面交锋，臣可抵数十黄泉杀手。”
嬴政似乎来了兴致，嘴角微微勾起。
“哦？那若是在暗处之时呢。”
盖聂紧闭双唇，许久后才开口。
“若论刺杀，天下无人及得黄泉，怕是不消三五人，便可置臣于死地。”
听到这话嬴政目光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盖聂又道。
“臣还有一事要告知陛下。”
嬴政点头。
“且说来。”
盖聂后退数步，跪倒在地。
“前几日时，臣曾与扶苏公子比剑，臣尽出平生所学，不曾有留。”
嬴政猛然看向盖聂，目光中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
仅仅是这一眼，盖聂竟是跪都快跪不住了。
“汝欲死乎？”
盖聂大惊，赶忙叩首不止，口中不停道。
“非也，臣并未伤到公子分毫，公子扶苏，深不可测，臣败了！”
这话一出，嬴政也是微微一愣。
他并没有止住盖聂的叩首，而是在一侧微微沉吟道。
“朕的麒麟子苏到底藏了多少的秘密？”
“前有十万大雪龙骑，一能当百，攻破来势汹汹的楚魏联军。”
“又有利器铁浮屠，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而今再闻府中圈养三百死士，皆是天下闻名的黄泉杀手。”
“其本身更是力战盖聂而胜之，让这个天下第一剑客都拜服。”
“朕的长子啊，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朕呢？”
“若非在你看来，朕的气量那般狭小？”
想到此处，嬴政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开始回忆起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幼时他身为质子，登上王位经历百般磨难。
登临王位之后，他欲图一统六国，兢兢业业，可是他似乎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对子嗣的照看，想到此处，嬴政轻叹一声。
“看来他日，朕要寻个时候与苏谈一谈了。”
这时嬴政走回了龙椅，端坐于其上，对仍磕头不止的盖聂道。
“停下吧，且到朕身侧来。”
听到嬴政的话，盖聂站起身来，只见其额头已经见血，他慌忙擦去血迹，走到了嬴政身侧站好。
“汝与朕讲一讲，这些时日有关扶苏的事情。”
“朕，想听一听，汝怎样看待扶苏。”
盖聂慌忙说道。
“臣如何身份，怎么敢妄言公子？”
嬴政笑道。
“朕恕你无罪，尽管说来。”
既然嬴政都这样说了，盖聂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
“臣与公子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只是近些时候才和公子有接触。”
“接触之后，臣发现公子与平日表现的很是不同，差别巨大。”
嬴政单手按住龙椅说道。
“有何不同？言行不一？”
盖聂忙道。
“并非如此，是这样的。”
“在臣未与公子接触之时，觉得公子是个儒雅佳公子，乃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臣一直认为，公子虽在军中，但是一定是居中指挥，乃是儒将，可是臣真的和公子交手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样。”
此刻的嬴政也很好奇。
“那且将当日你与他交手时的场景说来。”
盖聂回道。
“最初之时臣并未用全力，怕伤到了公子，可是交手之后，臣发现公子剑法大开大合，动起手来如泰山压顶一般，臣根本抵挡不住。”
“然后臣用尽全力，最后发现仍然比不上公子！并且臣还有一个猜测。”
嬴政心中也是惊讶，其实最初的时候，他听闻盖聂说不敌扶苏只是托词，可是当他真正讲述战斗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托词，扶苏，真的正面打败了盖聂。
“什么猜测？”
盖聂每每想到此处手都有些颤抖。
“臣猜测公子扶苏最擅长的不是剑！”
“什么！”听到此刻就算是嬴政也轻呼了一声。
“最擅长的不是剑，却将你这天下第一剑客用剑击败了？”
盖聂重重点头。
“公子乃是当世奇才，臣观公子攻势，能够判断公子更擅长用长兵器，尤其是在马上！”
“臣猜测，若是马上比斗，臣甚至不能保全性命。”
嬴政心中震惊，看来那些将士所说的话不是在吹捧扶苏，他真的是亲自上阵冲锋啊。
平复了一下心情，嬴政又问。
“还有别的什么吗？”
盖聂又道。
“公子的胸襟宽广，可容山纳海，非一般人所能够想比的。”
嬴政来了兴趣。
“此话怎讲？”
盖聂回忆道。
“当时臣轻视公子，上门时不讲礼数，还当众与公子动手，可是公子在击败我后，竟是设宴款待，甚至亲自与我斟酒，”
说道此处，盖聂惭愧的低下头来，脸甚至都有些发烫。
嬴政听罢拍腿而起。
“此话当真？”
盖聂忙跪倒在地。
“绝无半句虚言！”
听到这话嬴政心中震撼，早些时候他曾闻公子扶苏虽待人亲和，但不能容人，如今看来都是虚言。
“没想到在朕不知不觉间，苏竟已成长到这般地步！”
想到这里，嬴政脸上露出微笑。
紧接着，他余光看到了案牍之上那不知材质的密折，眼中更是惊讶不已。
只见他抚掌高喝，连呼三声。
“好！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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