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帆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可能因为齐衡这几句话就激动莫名。
皇城司三年，他不仅炼出了水火不侵的铁石心肠，同样也炼出了坚若磐石的沉稳心智。
只是看齐衡眼中决绝的锐气，肆虐的野望，他无端端便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他，他所说的那句话。
“若有朝一日，我生了谋逆之心，你也免不了陪我断头台上走一遭。”
当时，他只以为是一句戏言。
可现在，这真只是一句戏言？
这时候。
齐衡已走出车厢，站在了马车上。
他眺望樊楼，脸上再没有了先前情绪，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振奋陶醉。
就像只是一个风华正茂的权贵公子。
人群中。
一直等在樊楼门口的顾廷烨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元若——”
他招手示意，说话间，也挤过人群，大步走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们可是……”
话没说完，他便看到了随后从车厢中走出来的顾千帆。
这让顾廷烨极为意外。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混在了一起？”
齐衡笑而不语。
倒是顾千帆俯视着马车下的顾廷烨，挑眉道：“顾二，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么幼稚？”
“你知不知道你这回给元若惹了多大祸？”
“今夜之事，若是郡主知道。”
“你猜老侯爷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顾廷烨大手一挥，他哪受得了旁人说教。
“你懂什么？”
“你又不知道元若的本事！”
“你信不信，今夜过后，元若必然成为权贵中的独一无二！”
“这等名望……郡主岂会怪罪？”
顾千帆冷冷一笑。
“权贵中的独一无二？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正经科考，步入朝堂，稳扎稳打，这样不好么？”
“就你们那群狐朋狗友，有什么用？”
顾廷烨满脸恼怒。
“他再稳扎稳打又能如何？”
“他生来便是权贵，他的出身早已注定！”
“你当真以为那帮官宦子弟能容他，能敬他？”
……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一个气场生猛，一个气场冷冽。
其实吧。
齐衡知道，顾廷烨之所以广邀权贵，除了想让曾巩等人狠狠丢脸以外，他另一层意思，本就是要把他推出来，成为权贵子弟的门面担当。
这也是齐衡愿意为他出头另一个原因。
他说的对。
齐衡的出身就在那里，改变不了。
至于顾千帆。
他毕竟是进士出身，又身处官场。
他远比顾廷烨更清楚，大宋的权利，七成都掌握在官宦手里。
所以他很不愿意齐衡过早的与他们产生矛盾。
这二人。
都是好心，都为齐衡着想。
只不过。
顾廷烨的好心，多了私心。
顾千帆的好心，则免不了时代桎梏。
他竟不知，大宋的兵权，却有七成是掌握在权贵手里。
天下人人看不起武人将领。
就连武人也自觉低人一等。
唯独齐衡不会。
……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争的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一阵失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应该年龄相当，表哥也只大了二叔几个月。”
“可偏偏你们一个是表哥，一个是二叔。”
“这辈份……你们怎么论？”
顾千帆漠然不语。
顾廷烨也许是有些心虚，也许是担心真为齐衡惹来麻烦，他瓮声道：“各论各的，我是断断不可能称他一声兄长。”
“谁稀罕。”
齐衡又笑。
“行了，来都来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二叔，怎么没看到盛家的人？”
说起正事。
顾廷烨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我让长柏他们先上去了。”
“他们终究是官宦人家……却不好和他们搅在一起。”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樊楼门口的一帮人。
随着顾廷烨招手示意，那些人也很快走来。
一个个都是锦衣华服，桀骜嚣张。
“这个是永昌伯家的梁六郎。”
“他是令国公家的令小七。”
“这个你见过，忠勤伯家的袁文绍。”
“那个……”
“反正都是一帮粗人，也是你二叔的狐朋狗友。”
“但虽是狐朋狗友，往后，不管你有什么事，随便招呼。”
狐朋狗友这四字，他咬的很重。
显然是针对顾千帆。
但顾千帆根本懒得理他。
他介绍完。
那帮人便也乱糟糟的或者拱手，或者抱拳。
“小公爷，你既是顾二的亲戚，又为我等出头，往后正该多多来往！”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这里便不得不重点提一句。
尽管这些人都是权贵子弟，但实际上像齐衡这样直接称呼为‘小公爷’的却是绝无仅有。
因为他本就是齐国公的独子！
他注定了会是将来的齐国公！
而这些人……一大帮嫡出庶出的兄弟，能不能继承爵位，谁也不好说。
齐衡站在马车上，躬身抱拳。
尔后，他跳下马车，动作轻灵而洒脱。
“诸位。”
“既然都是自家人，也别喊什么小公爷了，跟顾二叔一样，称我元若便好。”
一大帮权贵子弟连连称奇。
他们从前和齐衡没有任何来往。
先前。
听顾廷烨说了文斗的事，他们只以为齐衡读书读的好，便跟那些人一样，是呆头呆脑的读书人，或者自命清高的文人。
却不曾想。
这小公爷竟如此豪迈。
当下。
一帮人对齐衡的观感，无疑更加良好。
这一点，实际上也是‘出类拔萃’的加持。
有了这个天赋，齐衡确实能更轻易的获得认同，获得信服。
他随即笑道：“走吧。”
“且待我先去会会那曾巩曾子固。”
“来日方长，我们往后再论其他。”
“好！”
“小公爷威武！”
“元若好气度！”
一群人飞扬跋扈的便将齐衡围在中间，走向樊楼。
路上人群拥挤，但他们所过之处，所有人纷纷避让。
——也不瞧瞧这都是一群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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