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齐衡再没有了先前的随意轻浮，此时的他，面色淡漠，像是变了一个人。
顾千帆啧啧称奇。
这几年，他虽然再没有去过国公府，但齐小公爷的温顺谦逊，整个汴京城，谁人不知？
再联系到他刚才的言行，这时的神情。
顾千帆发现，他这位表弟……他是一点都看不透。
他饶有兴趣道：“元若，我看你刚才在国公府，好像是故意招惹姨母？”
“这是为何？”
齐衡缓了缓神色，笑道：“我想娶盛家那个庶女，表哥应该是猜到了？”
顾千帆一怔。
在他来国公府之前，他为齐衡办的小事，正是去找忠勤伯家的袁文绍。
所以大致也知道了齐衡的心思。
少年慕艾，很好理解。
可哪能想到……他开口便是要娶！
他皱眉道：“你堂堂国公府小公爷，要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姨母怎能答应？”
齐衡有些疲惫的用手背拍了拍眉心。
“是啊。”
“母亲是万万不肯点头。”
“所以我就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前些年我对她千依百顺，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可以掌控我的人生？”
“既如此。”
“我往后便当然不能再顺着她。”
“我要她习惯我的忤逆，我要她潜移默化的认识到，我要做的事，她阻止不了。”
顾千帆悚然而惊。
这个逻辑……太强大了。
但他又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方式。
一点点忤逆，既不至于和他母亲翻脸，也能渐渐改变他的母亲。
很难想象，他这位表弟竟有如此谋划。
……
齐衡忽然问道：“那个袁文绍……表哥和他熟不熟？”
顾千帆断然摇头。
“他是殿前司的一个统带。”
“我是皇城司的都虞候。”
“平常只是见过几面，没什么交情。”
顿了顿，他可能是意识到齐衡在顾虑什么。
他淡淡又补充道：“不过，元若不必担心，今日我要他做的事，他不敢在外面胡说八道。”
齐衡好奇。
“既然不熟？表哥何以肯定？”
顾千帆想了想。
以他和齐衡如今的关系，他不觉得有什么话有需要避讳。
“元若。”
“袁文绍一个统带，手下便有千把人，而我一个都虞候，手下却只有数百人。”
“原因何在？”
“我告诉你，你现在能看到的，只是表象。”
“实际上，我手下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
齐衡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同寻常，便也坐直了一些。
顾千帆眯起眼睛。
“皇城司最强大的地方，不在于表面，而在于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譬如少女，譬如妇人。”
“甚至车夫，商人，奴仆，丫鬟……所有你能看到的每一个人。”
“都有可能是我皇城司的眼线暗哨。”
“你要知道。”
“皇城司的职责，本就是为官家暗中监察天下，巡视百官。”
“汴京城中，谁家若没有几个皇城司的眼线……那只能意味着，他不值得官家关注。”
齐衡轻轻点头。
明白了。
妥妥的翻版大明锦衣卫。
只是战力，影响力上，远远不如。
他当然能想到也许他齐国公府也有眼线。
但他不会去问。
以他如今的身份，他问了，也只是给顾千帆平添烦恼，没什么用。
……
顾千帆停顿了片刻。
发现齐衡连一点多余的问题都没有，他不禁大为惊叹。
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心思……太罕见了。
他接着道：“所以我知道，袁文绍不敢胡说八道。”
“因为他忠勤伯府那点烂事，我真要找，也能翻出几件。”
“他若敢在外面多说一个字。”
“我要他满门抄斩可能费些手脚。”
“但要他鸡犬不宁，轻而易举。”
直到这时。
顾千帆才第一次毫不掩饰他的冷冽霸气。
但齐衡知道。
他不是在威慑炫耀，而是在告诉他，虽然他弃文从武，但他这个表哥，没他想象中那么愚蠢。
很多事，他都可以替他去办。
齐衡抬头一笑。
“没想到皇城司竟这么厉害。”
“不过，表哥尚须努力。”
“据我所知，都虞候上面还有指挥，指挥上面还有都指挥，都指挥上面才是皇城司的司尊大人。”
“不到司尊，终究寄人篱下。”
顾千帆郑重点头。
“元若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
他又笑道：“说起来，你前几日拿下的那个王胜，也为我履历添上一笔。”
“不出意外的话，升迁的文书，这几日也该下来了。”
齐衡由衷欣慰。
顾千帆本就是以进士出身加入皇城司，再加上他文武双全，自然升迁更快。
所以司尊……其实不难。
他心里期待。
却没想到，顾千帆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元若，有件事表哥还得跟你啰嗦几句。”
“你要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实在不妥。”
“你最好还是不要忤逆姨母……”
齐衡直接无语，只想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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