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小时候，其实还有个幼弟。”
“我这个幼弟可不简单，他三岁识字，五岁便能背诵唐诗，识文断句，俨然是金陵城中天纵之才。”
“那时候，他甚至比金溪方仲永还要有名。”
“后来再大一些，就更不得了了。”
“无论气度才学——谁不知道勇毅侯府的小侯爷堪称金陵第一公子？”
“一直到他十六岁那年。”
“他死了。”
明兰听着，一开始只是感慨，没想到祖母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幼弟。
可猝不及防之下。
哪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当时便掩嘴轻呼。
“啊？”
“怎么会？”
老太太面无表情。
就像说的是旁人，与她无关的人。
“是啊——怎么会？”
“你说一个好端端的人，没病也没灾，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明兰毛骨悚然。
没病也没灾……那还能是什么？
老太太用一种冷静到让人心悸的口吻，继续道：“祖母也不知道答案。”
“或者说。”
“当时的勇毅侯府查了整整三个月，也查不出任何头绪。”
“有意思的是——”
“没过几年，另一个才学不如他，气度不如他，偏又曾和他关系极好的一位公子，却众望所归的成了金陵第一公子。”
明兰双眼尽是惊骇。
“就……”
“就为了这么一个虚名？”
“一位侯府小侯爷……他们怎么敢！”
五十年过去了。
再大的伤痛，也都化为尘埃了。
老太太平静道：“平民百姓尚且能为一文钱杀人，权贵人家又为何不能为一个虚名而骤起杀心？”
这话。
明兰根本无法反驳。
她深深垂头。
“旁人只能看到权贵人家的光鲜荣耀。”
“却不知，权贵人家也有他们的磨难危机。”
“也许，他在汴京城中的处境，却不比我在家中好上多少。”
老太太轻轻点头。
“这世上，谁活的都不轻松。”
“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出身，那句话永远都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明兰赞同。
这些年，她最不敢忘记的便正是这句箴言。
然而与此同时。
她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骤然抬头间，那双秋水一样的眸子里也布满了忧虑与费解。
“可既是如此，他忍了这么些年……又何必如此？”
她茫然无措。
这个问题与其说她找不到答案，不如说是她不愿去触碰那个答案。
老太太没再说话，眼神寂灭。
……
这时候。
门外的小桃却突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姑娘……”
她看起来十分纠结，只喊了这一声，便不敢再往下去说。
明兰注意到她的眼睛不时看向老太太，很快也就明白了她的为难。
她不禁失笑。
“傻小桃，我说要你不要乱讲话，又不是不准你讲话。”
“这里只有我和祖母二人，你怕什么？”
小桃这才松了口气。
她耿直道：“小公爷身边的不为让我给姑娘带句话……”
听到这里。
明兰顿时心虚。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瞥了眼祖母，察觉老太太纹丝不动，她这才咬着嘴唇，强作镇定。
“什么话？”
小桃再次纠结。
“让我想想……不为说要一字不漏的带给姑娘。”
“哦对了。”
“小公爷说——告诉你家六姑娘，本公子为了她，如今已然是无家可归，无处吃饭。”
“让她把昨天那盒难吃的点心给我送来，凉了也要！”
这一瞬间。
盛明兰整张脸都绿了！
她实在恨不得挖个地洞将她囫囵埋了进去！
她可怜巴巴的看向老太太。
未曾想。
老太太却是径自拂袖起身。
“你看我做什么？”
“我又不会做点心。”
明兰几乎崩溃。
“祖母……”
……
下午的课对齐衡来说，无疑轻松了许多，自由了许多。
两世以来，他头一次享受到优等生的区别待遇！
在盛长柏等人都是埋头苦读的期间，庄学究却是一次次出现在他的书桌之前。
第一次。
“元若，你现在看这些书，已然无用，若觉得烦闷，不如出去走走？”
“至于经义注释，同样是死记硬背的功夫，于你而言，不是问题。”
第二次。
“为师也是头一回教你这种天纵奇才，难免有些不知从何入手。”
“但你放心，因材施教这个道理，为师还是懂的。”
第三次。
“为师想了想，你现在最需要侧重的，便是诗词长赋，以及策论两科。”
“诗词一道，逐渐式微，考场上你只需要注意押韵平仄，也就问题不大。”
“至于策论，这里面讲究就多了。”
“为师这里有一本历代精选的策论范文，你不妨先看看。”
于是。
面对盛长柏与顾廷烨各种羡慕嫉妒的眼光，齐衡度过了一个相当充实的下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顾廷烨这厮为什么总是回头看他？
而且眼神相当的耐人寻味。
说不出为什么。
齐衡就是知道，他一定居心叵测！
事实果然如此。
墨菲定律，千古不变。
一放学，顾廷烨就拦下了他，开门见山。
“元若，二叔想求你帮个忙。”
求？
向来桀骜跋扈的顾廷烨居然用上了这个字眼！
齐衡拔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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