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一）

人生匆匆，所追求的，是否真为所求?

人生茫茫，所拥有的，是否真为所取?

其时，正值雪夜，那突如其来的第一场大雪让这座北方的小城如同银装素裹一般，眼前所见都是一片妖娆的白。

陆阿九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走在街道上，却恍如隔世一般。

也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冬日。

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这般茫然而空落的。

她不太喜欢下雪，总觉得雪落季节，她就好像有着无尽的等待似的。

而那没完没了的等待，却也只是像一本知道了开头，无法知道结局的故事书一般。

她是个拥有着时光回溯能力的女子。

她也不知道这种能力是自己是如何拥有的，仿佛自古以来她就有这样的能力。

她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改变别人的一生，然而，她却做不到改变自己的命运……

曾几何时，她仿佛也有一个记挂在心里的人。

曾几何时，她也希望改变那人的一生。

然而，变来变去，他还是她的无可挽回……

她记得，她与他的相遇，还是在这一场大雪之中……

她自己已经重生过无数次，只是为了等待与那人重逢，只是为了改变他们自己的命运。

这一世，她是这座北方小城的戏园子的名伶。

那是战火与硝烟之中，极其不安定的一年。

各地军阀割据，争权逐利，战争不断。

而她，艺名雪无暇。

人称雪老板。

是这混乱的，不安的，战火硝烟之中的乱世里，最红，最火的一名戏子。

在乱世里，女人的命运本就凄苦，更遑论女戏子，是人们最看不起的，也最苦的。

纵然无数人追捧，看似在无尽光环之下，实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所幸，她还是身价不菲的戏子，名声在外，人人谈起她，又羡慕又不屑。

她的戏迷也还是很多的，其中不乏真心听她戏的，也有为着她的美貌而来的。

譬如，台下那位富家公子哥，是本城官场里的某某部长的少爷。

此刻，那位少爷把脸抹了厚厚一层脂粉，喷了非常浓烈的香水味，比女人的香水味还要重一些。她知道这人哪里是真心听她的戏，只是把她当成了可以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已。

又譬如，台下左边靠门的，那位穿着元宝纹的长衫的男人，那是本城的什么帮派的帮主，是个一方豪强，对她一直虎视眈眈。

真心喜欢听她戏的，倒是有一位，据说是本城财政局的公子哥儿，名叫周天竞的。

基本每次只要她一登台，他必到，而且，还会在本城晚报发表一通洋洋洒洒的赞美文章，评论她的戏是最近数年间最值得一听的，最有内涵的。

有没有内涵，她陆阿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对这位公子哥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恶感。

但是，她更知道，这人比起听戏，更想追求她。

她对他没有恶感，但也谈不上喜欢。

她虽唱戏，可她的兴趣并非兴趣，只是想通过戏台看清这世间的男男女女，看清这世间的各种情感恩怨。

她的心是冷的，是淡的。

至少在遇见他之前。

而后来想起来，也许他们之间的相遇，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一般。

她本不信命，可后来发生的一切，由不得她不信。

她戏唱得好，她很出名。

但她也无拘无束，淡漠随性，偶尔还会故意改一改戏词。

这当然会让一些古怪的老戏迷反感。

他们会觉得她不严谨，侮辱了他们所喜欢的戏剧。

这天，她就随性地改了几句戏词，立刻引起了一些戏迷的批评议论声，甚而有人大声嚷嚷她胡乱改戏，要她下台。

更甚者，有人还朝她扔臭鸡蛋。

她只是轻笑，灵巧地闪躲着，说：“我这样改有何不对？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戏词并不适合-”

她的话音中断，有人又朝她泼热汤。

滚烫的汤汁从天而降，点点滴滴地落在她的戏服上。

她是不会被烫伤的，她的身体会自动隔绝汤汁的热度，但汤水却不能避免。

那浓稠的红汤污染了她的戏服，让她好一阵懊恼。